秦皇(154)
田巿却听得非常无聊,捅了捅严江:“你说好的捣乱呢?”
严江悠悠道:“吾有一小乱,一大乱,不知贵人想要哪一出?”
本来闭目养神的猫头赢瞬间睁眼——好久没看阿江捣乱了,太期待了!它目光灼然,甚至伸爪示意自己想看第二个,第二个!
田巿也来了兴趣:“小乱如何,大乱如何?”
“小乱只对一人尔,不过刚刚那出,至不过被乱棍打出,”严江轻笑道,“大乱者,这出筵席,便吃不下去,但你必被牵连。”
田巿打量着他,见他身无利器,只带着一只鸡,并不像能超神杀完全厅的神人,便傲然道:“这是莒城,只要你只是用嘴去说,而非如荆轲般让他学秦王绕柱负剑,便没什么是我担不下来的。”
陛下被突如奇来的揭伤疤惊得不知所措,猛然看向这少年,惊怒交男足,暗自决定等灭了齐国就把这些田家宗室通通迁去修开荒。
“既如此,便冒犯了,”严江也有点喜滋滋,这简直是睡觉有人递枕头,他最近无聊的紧,正想玩玩呢,于是便仔细听着话题,寻找插入点。
正在这时,厅里的话题已经聊到诸国贵族入齐,如何将他们收刮一番的问题。
严江突然道:“我自秦而来,听闻秦王已下令止诸地权贵外逃,并且已着李斯问罪齐地,为何接秦之逃民为客。”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田巿的酒樽更是直接砸在案上。
陛下看秦之名威势如此,瞬间爽到了,神色骄傲,险些忍不住去亲阿江。
过了半晌,方才听主座上的王孙田安神色惶然道:“尔乃何人?此言从何听之?”
严江起身行之一礼,方才朗声道:“在下江,为秦之商贾,此事在咸阳人已多人听闻,王孙竟不知么?”
163、搞事
齐国能偏安五十年不动刀兵, 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依赖秦国。
有强秦在五国之西,最东边的齐国才能到秦国珍贵的“远交近攻”名额中的远交,战国情势千变万化,长平战时,赵国来找齐国借粮,秦王哼哼了一声,齐国就以“爱粟”为由, 对赵国见死不救。
对齐国来说,五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见死不救理所当然。
更不用说, 很多新生的代的齐人对秦国的是很有好感的。
毕竟因为秦国吸引了五国火力,他们才能安稳那么多年, 看看当年齐宣王多笨,合纵打进函谷关有什么用,虽然逼迫秦国还了地,可还的是韩魏赵三国之地,齐国一分好处都没得, 秦国一缩,反而在后来让六国腾出手来, 把齐国灭了。
他们可不会再上一次当了。
于是巨多齐人心里, 想的都是还可以跟着秦国混。
所以,就难怪严江提起秦王准备问罪他们收容六国流民之时,会满坐皆惊了。
要是秦国真拿这个理由攻齐, 岂非是无妄之灾?
秦军的铁蹄,齐国要是说自己抗的住,楚赵魏燕怕是立刻要跳出来煽他一耳光。
一支五十年没打仗的军队,知道路往哪边长吗?
“这,这从何说起!”王孙田安旁边的太史家主第一个激动地拍上了桌子,“这六国流民蜂涌而至,有财的让我齐国粮价上涨,无财的便聚为群盗,掠劫乡里,国之上下皆为此烦扰,怎能说是吾等收容流民!”
“不错!这流民还常时勾连,擅开商贸,让我齐地商贸多有亏损!”
“流民之中老幼皆少,多是青壮,担忧民乱,我等只能暂且收着……”
……
一时间,在座的宾客们纷纷开始诉苦,半点没有先前说收刮流民财富时的其乐融融。
严江一边认真听,一边不以为然,能逃到的齐国的,都是诸国有钱有权有势的高端,其中未必没有能人,齐国却只将他们当成提款机,而不好好安置收容,迟早会出大乱子。
不过他是来搞事情的,便不用提醒他们了,于是他等诸人说得渐渐没有话后,这才缓缓道:“诸位贵人说得极是有理,在下佩服,然秦朝素来霸道,无理也要声高,据五国而收天下之财,处河西而霸河东之地,对人丁户籍更是天下最严,如何能忍到嘴之物离手而去?”
这倒是,秦国打人,既不看日子,理由也牵强,宾客们面露忧愁。
倒是王孙田安镇定下来,自若道:“秦齐素相交甚密,到时齐地自会向秦王派遣使者,化解误会。”
严江赞了声王孙英明,然后又反问:“但五国流权贵尽在齐国,皆有复国之念,甚易再出一二荆轲之流,有此隐患,秦王何能安睡?”
陛下端着翅膀,不悦地勾了阿江的裤腿,不提荆轲不行么你?
这还真的可能性极大,田安身为齐王孙子,哪被人这么顶过,一时不悦道:“那你说,应如何?难道把这些流民全赶走么?”
严江微笑道:“自是不得,流民甚多,若散入乡野,必成流寇,悄然越境,困扰诸地,得不偿失。”
后世的战争流民往欧洲跑,真的是那里的人圣母吗?官员脑里都有包吗?当然不是,当成千上万的人已经过来了,如果不找出一条正式的入境通道,只将不合格的遣返,那么后边过来的人,他们就会化为黑户,越过没有修边境墙的国度,消失在群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如果加大警力甚至派遣军队搜查,一不说其中的花费,光是人在绝境下会干些什么,就足够让人投鼠忌器了。
治国从来不是一拍脑袋心血来潮,更不可能完全按喜好来,这点,铁头嬴都做不到,更何况齐王呢?
想到这,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而如今,钱贱而粮贵,在小人看来,并非是粮粟不够,而是钱物过多,吾有一计,既可使秦无怪罪,又可安齐地乱民。”
田安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田巿,眉宇间似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不由自主就带上一丝嘲讽之意:“那就请你说说有何妙计罢。”
说不出来,他就说死田巿这个总和他做对的蠢物。
严江随口瞎编道:“齐地五十年未起干戈,藏富于民,粮草丰足,足供三十万大军所需,诸国流亡不过数万人者,却使粟价翻倍,何也?皆因五国之财浮于市井……”
他搞事的时间脑子转速超高,半点不慌,言语间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用自己知道点皮毛的货币知识可劲地忽悠。
为什么齐国物价上涨,庶民和流民日子都过得难,市场上货币太多了啊,太多了要怎么办呢?
好办,你们回收啊。
明抢当然是不能,但是可以用齐国的钱换啊,你们规定多少齐钱换多少六国钱币,就如用多少小麦可以抵粟米的税赋一样,均输嘛。
该定多少兑换比例?这当然是贵人你们该考虑的问题啊,反正他们的钱少了,物价就下来了,庶民们当然也就不闹了。
没那么多齐钱去换怎么办?
好办啊,你们可以打欠条啊,或者说给点“xx可以在xx开荒政策、xx可以在哪煮盐”的条子来抵押啊,然后把收上的铜钱融化重铸为大量齐刀,规定六国之钱不可在齐流通,发现一律没收,这便不是明抢了!
这样,在他们来官府兑换时,就可以把他们的人口、数目,以后干什么弄清楚,这样登记在册,方便管理了,以后秦王要问起罪来,便可以将籍册予秦王一观,说他们已经成为齐国顺民,闹不出事来,如此一来,岂非天下安宁?
众齐国权贵听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但听得好有道理啊!
齐国重商,有“冠带衣履天下”之名,在齐地的人,或多或少都懂一点经商之道,当然能看出其中的可执行性。
更重要的是,兑换比例这个事,完全是他们说了算,该怎么用,再者说,齐国刀币素来是七国含铜量最高,兑换数量定得高一点,多一点,完全合情合理啊。再把他们登记编册,这些就是可以用的人口丁户了啊,到时大家一起分分就完事了!
到时收了五国钱币,再融了重新铸钱……嘶,这能赚多少?
连田巿都悄悄拿手指算了算其中赚头,一时间眼睛几乎要跳成刀币的模样,这计策毒辣又简单,光是一个规定时间内不交,没收他国之钱,就能逼出他们的底,只要弄清楚了他们的家底,想收拾还不容易吗?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是窃窃私语。
这办法真的太合理了,连王孙田安都怔住了,有需求就有地位,田安脸上的不屑嘲讽飞快切换成了礼贤下士的亲切,邀请这位商人“江”上坐。
严江看了一眼田巿,田巿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无意中撞上一条大鱼,坚决不能放跑了,于是死死拖住了严江手臂,仿佛一个护食的小狗崽儿,对着田安笑道:“此为我家门客,上不得台面,王孙若有疑惑,让他答便是了。”
田安微微皱眉,但到底没有心势压人,而是一脸亲切有礼地问起严江于商之事,在他眼中,这等善于经商的大才,又通晓诸国消息,说不定便是吕不韦那等奇人。
严江当然也就随口编着自己当年也是吕不韦门下,后秦王将吕氏门客迁入蜀中,他随吕不韦的副手司空马出逃赵国,这些年一直在六国经商,秦灭五国后,打压商人,他准备把产业搬到齐国来。
于是在座很多人希望他去自己的封邑扎根,被田巿怼回去了。
一番交流后,大家都显得很兴奋,尤其是严江提出全部流民在临淄兑换太麻烦,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流民,不如在五都皆开放兑换之地,如此能有效减轻齐国临淄的压力。
五都就是齐国的五个郡,严江这个提议,等于说有钱大家赚,得到众人一致肯定。
大家都支持王孙将此策献于王上,而且以丞相后胜对金钱的向往,也肯定会同意的。
王孙被说得超心动,当下决定快马加鞭回到临淄,向齐王献计。
而严江也被安排了上房,留宿太史府,连田巿都忘记他说的要搞事这事,在他看来,能收到一个超级有能力的门客,那可比搞事刺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