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171)
他寻找草地与的水源的本领是阿尔沙克亲手教的,给这两位秦将传授起来也毫不藏私,基本都是阿尔原话照搬,猫头赢看着他毫不心虚地侃侃而谈,莫名就想起了他起程时的回头一箭……然后有些轻蔑地哼唧了一下,靠阿江怀里更紧了些。
他们顺着黄河而下,花了一个多月,走过水草丰茂的后套平原,再到丰美的前套草地,这两处都十分繁华,在匈奴的势力庇护下,还出现了一城,这是中原茶马盐布在草原上最大的中转站,如今它的名字,叫“头曼城”。
在被大将李牧一次性葬送二十万青壮后,整整二十多年,匈奴终于回过血来,他们的新头领头曼单于带领他们血洗了当年的屈辱,夺回了河套之地,虽然是趁着中原内乱无暇他顾,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终于又回到可以南下牧马的日子,这就够了。
如今的他们在头曼单于的领导下,压制着月氏楼烦东胡,重新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还能得到中原美味的茶与糖。
漫步在头曼城中,他们需要小心避开路上的畜生粪便。
这里说是城,其实连个篱笆墙都没有,目之所及,都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后世的蒙古包如今还没诞生,现在的帐篷都是用皮毛搭建,毛毡都极少,都是像搭柴火堆一样支起一个木架,周围放上毛皮,上方的尖角不盖,用以透光透气。
他们叫帐篷为苫盖。
草原降水较少,倒是不必担心下雨。
严江看了这些牧民的羊,发现这些都没有剪羊毛的概念,所以羊毛虽长,质量却不怎么样,一般都直接买给了中原商人。
按他们说的法,就是不懂织法,不如卖了。
而卖出来的价格……
严江看一名中原商人拖了十车羊毛,而交易的价格,是一盒红糖。
是的,巴掌大的木盒子,体积不超过一瓶矿泉水的糖。
蒙恬和李信一时都惊到了,而那名商人还在抱怨这次你们卖得太贵了,而交易羊毛草原人顶着一头乱毛,非常小心又满意地接过匣子,收进怀里。
严江倒是非常淡定,当年玩大航海,蔗糖一直都是最贵的货物,一条大船只要能带一箱糖回欧洲,哪怕船上其它货物都被抢光了,这趟都是赚的。法国把几百万公里的土地卖给美国,都舍不得把产糖的古巴卖出去。
“走吧,两位护卫,”严江微微一笑,“去见见头曼单于。”
这种围观历史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他走上前去,拦住了那位满头乱毛的贵族,表示自己是中原来的商人,想买马匹,不知道有没有门路。
那名卖羊毛的匈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生硬秦语冷漠道:“不做买卖,别挡道。”
严江微微一笑,拿出两粒胡椒,给对方闻了闻。
匈奴人表情瞬间就从“好狗不挡道”变成了“我操遇到金子了!”
他不但语气一下子得和蔼可亲,甚至连憨厚的笑容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居然是大买卖,请跟我来。”
有需求就有地位,但严江还是没能直接见到头曼单于,按这位叫都骨的匈奴人说,头曼单于的阙氏(妻子)正好今天生产,他买红糖就是为了给单于献礼物。
闻此言,严江立刻便有了兴趣:“那这个孩子起名了么?是不是叫冒顿?”
都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弄错了,冒顿是单于长子,他母亲是单于的前任阙氏。”
那便没错了。
严江感慨地想着,后来这位头曼单于也是准备费长立幼,结果让大儿子刺成刺猬不说,还让儿子开发出了响箭这种新兵器,这王权之争,真是从古今中外莫能更改。
千里之外,齐国的临淄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一名文雅的士子撑着华美的绢伞,走入无人的小巷中,推开一处木门。
脱下鞋履,士子湿透的足衣在木板上留下数个沾湿的足迹,缓缓走入内室。
室内昏暗,只有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灯火。
“如何了?”灯下人低声问。
“太医署中已经安排了新人进去。”来者淡定地回复道。
“那便好,”灯下人轻声道,“秦王好权,必以秤锤量书,不呈不歇,如此行事,必难长久,你让人多提及羡门、高誓得道之事,以起其求仙之心。”
“明白,”来者微微叹息一声,“只是秦王未免也太厉害了些,都找不到弱点。”
“侯生,”灯下人微笑道,“人都有弱点,他也不例外。”
“如今严子离他身旁,我等还需努力才是。”那侯生无奈道,“你说,他是真仙吗?”
“是或不是,皆不重要,只要秦王惧死,他们总会决裂,”灯下人笑道,“越是英明帝王,便越是世上最为畏惧生死之人。”
182、礼物
严江等了数日, 还是没有得到晋见头曼单于的机会。
听说他去最近忙着与东胡交易牛马,想做一笔大买卖。
“什么要买卖,要头曼单于亲自过问?”严江好奇地询问都骨。
到了两粒胡椒的匈奴的小头领正吸香一般将胡椒放到鼻尖陶醉地轻嗅,闻言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并不太清楚。”
严江也不纠结,感谢之后,便与他们道别。
“这里边肯定有问题, ”李信蠢蠢欲动,“我们是不是要去打探一下?”
严江是很想去打探一下, 但并不想带上李信, 于是安抚道:“先静观其变。”
李信有些失望, 但并没有多说,蒙恬着看着这杂乱的城市, 若有所思。
严江笑道:“蒙兄弟可是有所得?”
蒙恬微微一笑:“只是觉得这头曼城位置甚是不错,若做成城塞,当能容下十万军民。”
就差没有明着说这些胡人太过浪费宝地了。
严江也有同感,于是带着他们一起,细心勘察了这座草原的聚居点, 这里位于河套地区,水草丰美, 有开发农耕的希望。
阴山匈奴的发源地, 如今他们已脱离了蒙昧,社会结构入奴隶社会,每个零星的小部落都是的牧民都是贵族, 他们自带弓马加入战争,战斗胜利后得到的战俘就是他们的奴隶来源,掠劫来的一切物资都归战士所有,每得到一个首级,而且他们向秦国学习,战士每得到一个首级,就能得到一盏酒。
草原冬天寒冷,酒是超贵重的物资。
但是草原并不是个好地方,天灾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但遇到大雪又来不及转移到避风的草场,那么部族的牲口便基本宣告报废,这个时候,就是需要南下找补的时候了。
赵国原来攻占这里,设了九原郡,蒙恬仔细地收集着一切信息,李信也不甘示弱,就差拿个小本本记笔记了。
秦国并不畏惧匈奴,相反,匈奴一直不在秦长城周围闹事,大多饶过黄河骚扰赵地。
“我父亲当年以义渠骑兵北上,征伐北地,使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得封狄道侯,”李信对边地胡人其实了解不少,“我秦国车马精良,这些还在用骨箭蛮夷,也就跑得快些,待得硬碰硬时,便跑得飞快。”
蒙恬听得认真,但对李信轻敌的言语不置可否。
严江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还没学乖是不是?”
李信伤疤被揭,一时委屈地几乎冒烟,蹲在一边低声道:“这都是当年父亲提起,我才就那么一说。”
“等等,”严江眉头一皱,低声道,“你说胡人都是磨骨为箭,劈石为矛?”
李信点头:“是啊,父亲曾说,胡人无铜无锡,就只有几个头领有些刀刃,还多是捡我们秦军留遗落的兵器。”
严江还未说话,蒙恬已经皱起眉头,李信也觉查出了不对:“等等,刚刚我们见那个都骨,他的腰上有铜刀。”
“不止,”蒙恬低声道,“看那箭袋之中,皆为铁器。”
他是武将,铜铁还是分得清的。
严江指尖在膝尖轻点:“有人贩卖兵器。”
贩卖兵器入草原,不管在燕赵秦哪国,都是重罪中的重罪,但如今秦灭六国,这九原郡当然不在秦法的范围内——或者说,这卖武器的商人们,或许很喜欢看到秦国有麻烦呢?
遇到这种事情,当然要顺藤摸瓜,把两边都一窝端了才是。
三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上,严江放出了猫头赢,给他讲了今天的发现,让鸟儿去探查交易地点。
猫头赢知晓此事后,怒气勃发,飞出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表示已经发现在头曼城的西北处空地上,有人安营扎寨,带着十几车粮食,但车辙极深,不像是粮食的重量,肯定有问题。
严江悄悄表扬了陛下的英明神武,让亲爱的带路。
李信和蒙恬虽然也领兵千里奔袭过,但这种三五人亲自深入敌后还是第一次,一时间都有些小兴奋。
他们顺着黄河水的上游走去,很快发现了陛下寻找到的目标。
那是一只有三十来人的车队,只有一个帐篷,其它人都在火堆边盖着被褥酣睡,只有两个人醒着正常戒备。
严江交待了一番,便悄悄摸过去,听着那两天个守夜人交谈。
他们说的是燕国话,聊着这次走得太远,要不是赏钱给的足,还真不想替跑这趟。
另外一人笑道,我们这些奴仆,去不去能是自己说了算的?
严江悄悄绕到后方,踏过被围在中央的粮车,正掀开表面的粮袋,套着嚼子的马匹已然灵敏地感觉到骚动,不安地摇头摆尾,试图引起注意。
那两个守夜人正要过来查看,这时,李信已经按严子的要求,学了一声狼嗥。
又有马儿不安地动弹起来。
两个守夜人却反而放下心来,坐回原地,继续聊天——只有一声狼嗥,定然是独狼,它不敢靠近这么大的车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