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182)
秦皇悠然道:“绝无此事,阿江若不信,大可一一查问之。”
当然,若真有哪个大臣敢把他供出来,他就用他们填自己最近想烧的兵马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家,一整天都在火车上,可能要咕……
但是,回家后,更新就会正常了!!
193、三次
当然不可能有大臣敢在这种小事上戳穿秦皇, 所以严江根本就没有问。
他心生不悦之下,又去找了具那罗。
找到目标时,佛子静坐院中,抚摸刻写着佛偈的玉佩,破碎的阳光从树叶中洒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映出光与影的斑驳,那种美好与静谧, 仿佛让时光都为他静止。
听到了严子的脚步声,具那罗轻浅一笑, 抬头与他相“看”。
“每见你一次, 便越觉你越发超脱, ”严江叹息道,“菩萨相不远矣。”
“如何说得, 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此四相者,方为菩萨,”具那罗轻笑道,“生死之间, 欲生畏死者,我相吾有;心有爱憎, 人相不离;更勿提众生寿者之相, 相去远矣。”
严江当年在孔雀王朝也是恶补过佛教的,好在他们的典籍和先秦的典籍一样,都是简净深奥又复杂, 可以解释出无数版本,于是又与他论起佛法之说。
重点就是那佛偈。
佛偈又名回向偈,就是传法后的总结归纳,差不多等于“我传道是为了什么?”
严江说的几句佛偈非常有哲理又通俗易懂,正翻译经文的具那罗来说非常有用。
具那罗还询问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应如何翻译成秦文,抄过金刚经,知道答案的严江直接给了一个“无上正等正觉”。
于是具那罗忍不住笑起,提到当年高僧帝须希望严子出家传道的事情,那时帝须说严子只是略懂,便能证得罗汉果位,若是深研,必能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连严子身边的老虎在他看来都是赋予了动物佛心。
严江摇头,不愿回想当年沉浸在佛法里进修的艰苦日子。
于是具那罗又问起何时才是东传佛法之时。
严江坦然将到需得百年之后。
“原来如此,”具那罗淡然点头,合十轻念道,“我佛慈悲。”
严江轻声一叹,在佛法东传后数千年,已经成为东方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有教化众生,平缓戾气之效,更有丰富的人生哲理蕴含。
然而,只要是有人心,便有是非,再好的宗教也抵挡不过人心变化。
在自身文化无法抵御的情况下,宗教会渐渐夺取统治之权,反过来吞并原生文明,如今秦国百家具在,但可惜的是百家如今走的都是高层路线,在亲民的佛教面前,胜负真心难说。
所以严江至少要让秦国定下取士的程序后,拥立百家,才敢放佛教入门,否则若生成政教合一的那种佛教,就罪过大了。
当然,这种可能性其实是很小的,佛教在东汉三国传入时,道教正兴起,而统治者们甚是喜欢在两教中玩平衡,哪方壮大便打压哪方,尤其是道教的大杀器“炼丹”,不知坑过多少期盼长生的帝王。
两人又聊了一会佛学,严子起身告辞。
具那罗也不挽留,只是说明日便起程前往北地,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再次相见。
严江觉得应该还是会有机会的,便说了声好。
……
他觉得应该给了陛下一点危机感了,于是回宫去寻秦皇,思考着阿政知晓此事后会是什么脸色,然后暗暗地想了一下晚上会玩什么套路——但却扑了个空,未在金宫……呸,大明宫里见到秦皇。
略一打听,知道秦皇趁他不在,摆驾去了少府。
于是一好奇寻了过去。
在陶坊里寻到了秦皇与相里云等人。
他一开门,便见了数百个神色姿态并不相同的秦国士卒陶俑。
相里云正细致地给王上介绍:“此俑眼、耳、鼻、唇皆有不同模具烧制,然后分别拼接而成,故陶俑各不相同,必能为陛下铸成一支大军,陪入陵中,至于主墓改进,已重制棺木,只是不知其纹应以龙凤,还是饰之其它?”
这是个挺麻烦的问题,秦皇陛下一时陷入了沉思,做死后的棺木,阿江喜欢哪种制式呢?
“我觉得烧了挺好,并不想陪你挤一起。”严江听到这,凉凉地插口道。
“何出此言?”一说烧字,秦皇立刻转移话题,“骊山之墓,其大者,古今未有之……再者,阿江不是甚喜欢朕之体态么?”
“喜欢久了也就那样。”严江轻哼道。
秦皇见他心口不一,于是拉起阿江,让他欣赏着自己死后陪葬的军卒与车马,等着阿江来劝自己少些耗费在墓穴上。
严江心里却是越发打鼓,阿政这么在意他的陵墓,难道真的是得了什么病,看淡生死,准备提前咸鱼了?
于是阿江不但没有劝他,反而看着这些陶俑,目露欣赏,并且亲自调色,给一个士卒上了色,同时嫌弃了相里云的一个示范用陶俑鲜艳的颜色。
秦皇被冷落许久,略不悦,正欲说话,便听严子和相里云说起棺木按一人来做就好,别浪费木头。
秦皇更加不悦:“胡闹,朕若一人独居,岂不孤单?”
严江莞尔一笑:“你这不还有大军车马么?如何只一人,不如让相里云给你捏个我放进去好了。”
秦皇鹰隼般锐利的双目骤然看向相里云,后者突然感觉仿佛冻日被泼了一身冰水,整个人都感觉麻木僵硬,心底一凉,心说你们两神仙打架牵连我这小虾米做甚?
他急中生智,立刻反对:“严子此言差矣,活人何能捏像生祭,如此岂非伤陛下一片真爱之意?”
秦皇目光这才缓和了些。
严江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相里云已经紧急截断他:“这兵俑染色之道,以后还要多有烦正卿,为表谢意,正卿不如一起与陛下同赏我少府亲编歌舞?”
严江兴趣不大,正要拒绝,就听相里云继续道:“如今我少府中新来了一位乐师,是齐地上供而来,其乐出众,听者无不泣涕,不看着实可惜了。”
自从严子编出戏曲这种新物以来,少府就从各地物色人才,如今咸阳学宫表演团队一票难求,更不用说捧喜欢的角色,已经成为各家贵族拼出权势的新方式,也是秦皇这种大忙人和严子这种看惯了各种娱乐的,才能如此不放在心上。
听相里云一说,两人都来了兴趣,虽然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让对方泣涕,但这也算是一种调剂了。
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去看。
秦皇亲自至,自然亲场,这一出新狗血剧剧情很简单,就是一出秦国的爱情故事,只是幕后的音乐真的太悲苦缠绵,便是严江和秦皇,也微微动容,被这隐藏着人生百味的音乐倾倒。
一剧完毕,秦皇让乐师出来一见。
幕后却尽是沉默。
过了许久,才见一消瘦的青衣人抱筑而出,平静地抬头。
严江微微一惊:“高渐离?”
194、佛缘
再见故人时, 严江几乎都想在心里高呼一声“冤孽!”
他细看着高渐离这位老兄,明明是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却身形瘦削,头发花的,整个人暮气沉沉,仿佛生活里一切的意义,都已经随着故国帮人逝去了。
思及此, 严江不由叹息一声,伸手扯了扯秦王衣袖, 低声道:“事都因你而起, 放过他吧。”
高渐离与荆轲、庆离三人是知交好友, 可荆轲与庆离都死于他手,而高渐离居然又因为会击筑被齐地献上来当乐师, 太惨了。
世界这么美好,还是放生吧。
但秦王见之,却是淡然地扬起唇角。
他当起当年令各国献上乐师后,是这个高渐离大闹一场,才让他有机会向阿江表明心意。
他甚至想起了那时吻上阿江时, 他惊昨六神无主的模样,甚美, 以至于后来阿江离开, 他都喜欢将高渐离单独拉出来赏乐,极是下饭。
那都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回想那时, 他却恍如昨日,记得那温暖柔软的唇,还有在离去后在门外等待时的冲天豪气与一点点忐忑。
“朕喜听其音,便留于宫中罢。”秦王大手一挥,定下了高渐离的命运。
“谁的筑不是听啊,你何必指着一个人,”严江苦口婆心道,“强扭的瓜不甜,你都灭燕了,人家弹的声也是悲苦难当,听着不难受么?”
“为朕奏乐,是他之幸,”秦王淡然自若,“若有不逊,斩之便是。”
严江还想再劝,便听高渐离淡然道:“严子不必为吾求情,吾听命便是。”
“瞧,他不领你情。”秦王转头笑阿江。
“他与荆轲交好,就如此认命你也信?你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么?”严江皱眉道,“还是趁早放了,免得生出变故。”
“此言有理,”秦王认真地点头,他是头铁,不是脑子里长铁,于是淡然下令,“将他处以熏刑,再留于宫中奏乐。”
熏刑是秦国刑罚中的一种非常残忍的刑法,把人的头颅至于煮开的马尿之上,这过程中,眼睛会剧痛无比,持续几个时辰,熏到眼瞎为止。
严江这次是真的怒了:“身为帝王,岂可无罪诛人,如此践踏律法,如何为天下表率!”
见爱妻动了真怒,秦王看了一眼高渐离,只能失望道:“爱卿言之有理……”
“且慢!”高渐离冷冷道,“这世道不公,吾本就不想见之,严江你既然助秦,便不必假好心!”
说罢,他冷笑一声,径自伸手,用那筑师打磨精致的尖锐的指甲,生生刺入双目。
一声惨呼后,他以手掩面,跌坐在案台之上,指尖尤有血滴滑落。
严江微微皱眉,突然一拍桌案,身起离去。
秦王也甚是不悦,他虽然想听美乐,但这只是一时兴起趣事,若为此让阿江不悦,便是这高渐离的罪过了,他冷漠起身,也不说要留下高渐离,大步追了出去。
……
追出去的秦王觉得自己甚冤,他都已经改变主意了,是那高渐离不领情,阿江为此却生了他的气,鸡飞蛋打,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上前追住阿江,好声哄劝,保证再不去听什么独奏,这才让严江消了怒火。
严江其实也不想为这点小事生气,但历史上高渐离可是在被秦王熏瞎眼睛后趁着秦王听音乐时拿着筑就怒抡秦王狗头的,陶渊明还写诗可惜他们命中不够,都失败了。
如果是合奏,以秦王的警戒心,应该不至于靠近,高渐离可以抱筑盲抡,总不至于盲掷吧?
真要这样都掷准了,那就真是天命,怨不得人了。
这种音乐大家,死一个少一个,活着还可以培养更多的乐者,他当年那首易水寒要是能留下了,绝对能上古代音乐历史,直接杀了太可惜了。
打定主意后,严江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他又观察了十天半月,发现秦王除了处事变得温和,不再一心只想硬来后,他又几番出手了些骚操作,终于确定秦王并不是要进咸鱼堆,也没有被谁谁谁假冒或者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