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云看了她一眼,食指重新画了一遍,让他看得清楚。
“这……这是谁要害我?”
这时,宗潮也走了过来,戴上小厮捧来的玳瑁眼镜,倒比宗实看得更清楚。
看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请教江停云:“风上人,您觉得,这是鬼祸还是人为?”
江停云挑眉笑道:“自然是人为。”
“人为?”宗实却不信,“砚台一连看了好几遍,最后三遍他一直守在门口,一听见敲门声就立刻拉开门,却半个人影都没有看见,怎么会是人为?”
说着,他狐疑地打量江停云,心里已经觉得,这个道士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靠谱了。
江停云也不多言,只道:“小居士若是不信,可以令人熄灭所有烛火,咱们在一旁亲眼看看。”
“不行,万一恶鬼来了怎么办?”哪怕为了自己的小命,宗实也不会同意。
江停云看向宗潮,“宗居士,你觉得呢?”
“爹!”宗实猛然抓住了宗潮的胳膊,脸上全是乞求之色。
面对疼了半辈子的老儿子,宗潮心软了,“上人,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江停云无语。
他两辈子都不曾结婚生子,自然体会不到宗潮的一腔爱子之情,只觉得人真是越老就越心软,面对儿孙就越糊涂。
看来事到如今,还是得请他的障眼法再次建功了。
“这样吧,我给小居士画一道符,保他恶鬼不侵。”
说完,根本不等宗实反应,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骈在一起,指端有金色的流光泻出。
他迅速凌空画了一道玄奥的符咒,又朝宗实一指,那符咒就贴到了宗实的胸口,融入了他的体内。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亲眼看到江停云凌空画符,宗实那颗惶惶如风中秋叶的心,立刻就安定如磐石。
随后,一众奴仆就按照江停云的吩咐,将火把熄灭了大半,整个院子里的光线骤然昏暗的起来。
有些胆子小的,忍不和身边的人靠近,企图靠对方的体温驱散自己的恐惧。
片刻之后,屋檐上突然有好几个拳头大小的影子落了下来,前仆后继地往门上撞去。
随着这些影子的撞击,红漆木门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
亲眼看见这些黑影,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是鬼。
哪个人的鬼魂会这么小?
宗实心悦诚服,腆着脸请教江停云:“风道长,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江停云看了他一眼,“蝙蝠。”
“蝙蝠?”宗实只觉得一头雾水,“这些蝙蝠为什么要撞我的门呀?而且以往也没有这种情况呀。”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江停云解释道:“你门上那些鬼画符,用的是黄鳝的血。黄鳝血极为腥臭,却是蝙蝠最喜爱的味道。
那些蝙蝠闻见了味道,自然争先恐后地去舔食。砚台一开门,蝙蝠就迅速惊飞,趴在了屋檐下,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他又吩咐那些仆人把灯全部点着。
灯火骤亮的一瞬间,蝙蝠受了惊吓纷纷飞起,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它们的身影,就像是一只又一只带肉翼的老鼠,十分诡异。
江停云道:“今晚小居士还是先到别的院子里休息吧,等到明日,让人把门上的血迹洗刷干净也就是了。”
宗实不满地问:“干嘛要等到明日?今晚就……”
“好,就听上人的,等到明日再着人清洗。”宗潮打断了自己傻儿子的话。
——不过是一点小事,借机卖高人一个好不行吗?真是个蠢材!
有父亲发话,宗实立刻闭嘴。
江停云也乐得不必多费口舌。
他似不经意般往院墙上看了一眼,对宗潮道:“天色不早了,老居士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两位上人也请,上人今夜辛苦了,明日一早,老夫必然亲自奉上谢仪,给三清修圣像。”
不愧是老油条,可真会说话几乎,堵死了□□云所有拒绝的道路。
——你自己是世外高人,可以高风亮节,总不能拒绝我们供奉三清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停云也只好笑纳了。
一行人散去之后,一道黑影从墙头上跳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蝙蝠撞击木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金世成。
原来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金世成就远远地跟着。他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所以不敢跟得太近,只站在院墙外面听动静。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江停云和封三娘的五感极其敏锐,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宗实卧室门上的符就是他画的,只不过,这符他是从书上学来的,画符时也是按照书上的要求准备材料,绘制符文。
他从前试过,只知道这符吓人很有用,却也不会真正伤人,就经常用这种符篆来吓唬那些对他不恭敬的人。
直到今夜听见了江停云的解说,他才明白其中的原理。
但与此同时,他也对符篆一道产生了置疑:这真的是神仙手段吗?为什么听了那风道长的解释,符篆之道竟像是江湖神棍招摇撞骗所用的手段?
至于方才江停云当着众人的面儿凌空画符,金世成隔着墙根本就没看见,自然不予置评。
他独自沉思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在直面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后,他心头那股子傲气却消了许多。
他深刻地意识到:那两个道士,不好对付,需得谨慎行事。
思索过后,他又深深地看了那些撞门的蝙蝠一眼,转身越过墙头消失不见了。
宗实被宗潮带回了松鹤院,让小厮把偏房收拾出来给他。
但宗实却依旧不敢自己睡,赖在宗潮身边问东问西,就是不走。
“爹你说,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宗潮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风上人不是说了吗,有人装神弄鬼。”
“是谁这么无聊?”宗实不解道,“咱们家请回三位法师都是大张旗鼓,周围的人应该都知道才是。”
不管对方想对他们宗家做什么,事先总得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吧?
明知道他们家有三位法师坐镇,还敢来装神弄鬼,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
哼!
宗潮似笑非笑,“自然是要敲山震虎。”
今晚这事是谁干的,他已经猜出来了。甚至就连对方的目的,他也了然于心。
应该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掩藏自己的目的,也不想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是何其的有恃无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金世成闹了这么一出,却被风道长一眼识破其中机密。
被人识破的把戏,还有什么震慑力?
他倒是要看看,等到明日见了金世成,对方又有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金世成若无其事。
知道江停云不好惹,他的城府也就回来了。
从第二日开始,宗潮连摆三天大宴,都让江停云做了首席,金世成安排在了陪客的位置。
这样安排乍一看像是把金世成当成了自己人,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有心踩着金世成,去捧这位风道长。
至于封三娘,由于她进入宗家老宅之后就一直沉默寡言,更没有刻意展现什么道法,宗潮已经把她彻底当成陪衬了。
没想到,这些金世成竟都忍了。
宗潮心下满意,觉得是自己的敲打已经起了作用,金世成的气焰已经被打下去了。
接下来,就该收他的心了。
具体他是怎么操作的,江停云不知道,也没有刻意打听。
他如今可是宗家族人里的大红人,几乎每天都有人下帖子请他,不是看前程,就是看风水。
为了应付这些人,江停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看书学习专业的卜算知识。
再加上他先前学会的望气之术的加持,谁要倒霉,谁要走运,对他来说简直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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