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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娘撅着嘴看他半晌，突然破涕为笑，小手往他手心一搭，借力站了起来。
见她情绪稳定了，江停云才说教她，“你是个鬼，流出的眼泪都是好不容易修出来的精气，要少哭知道吗？”
“嗯。”焕娘点头受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江停云仰头看着逐渐西坠的月亮，淡淡道：“你想听听那位夫人的遭遇吗？”
焕娘没有说话，但江停云却知道，她想听的。
或许她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祖母为什么要抛夫弃子，以至于让自己的儿子长成了那副德性。
江停云就站在皇甫夫人的角度，把《黄九郎》这篇故事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焕娘目瞪口呆，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云哥。”
“嗯？”
“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哦，怎么说？”
“祖母她好像比我娘还惨，我……我却还骂了她。”
江停云笑了起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赞赏道：“你有同理心，没有一谓将责任推到女子不够顺从上，想来皇甫夫人会很高兴的。”
“顺从？”焕娘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蓦然拔高，“我娘够顺从了吧？但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如果不顺从，就能像祖母一样逃出苦海，女子为什么非得顺从？”
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她又突然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问：“云哥，祖母真的会觉得欣慰吗？”
自从知道了皇甫夫人的经历之后，焕娘就将她视为了榜样。
没办法，皇甫夫人和祝氏的对比太强烈了，无论是选择还是结果。
无论什么物种，都是有慕强之心的。
“那是自然的。”江停云突然提高了声音，“皇甫夫人，你说是吗？”
“啊？”焕娘一呆，就见原本已经走了的皇甫夫人，再次出现在了甲板上。
“祖……祖母？”焕娘呆呆地看着她。
皇甫夫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温柔地抱住了焕娘，柔声道：“你也不要觉得你母亲软弱，她只是一个人族女子，不像我一样，有反抗的能力。”
焕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从她的表情里不难看看出，她对自己的母亲，仍旧怒其不争。
江停云突然灵光一现，“夫人说的不错，这世间女子卑弱，的确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但你们却有。不知两位有没有兴趣，替这天下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其实他更多的，是想给焕娘找一件正经事业来做，省得这姑娘整日里胡思乱想。
焕娘却是眼睛一亮，兴奋地问：“云哥，我们该怎么做？”
一旁的皇甫夫人却是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只是她对焕娘心有亏欠，并不敢去打击焕娘的积极性，只能将不赞同的目光投向江停云。
江停云大约能猜出她的心思，笑问道：“夫人可是觉得，做这件事吃力不讨好？”
“不错。”既然江停云问了，皇甫夫人也就直说了，“这个世道数千年来男尊女卑，这种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不但是男人，连这世间大多数的女人也都认同。你贸然去帮助她们，她们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怨你多管闲事。”
她早已看透了世事，不会像焕娘那样天真。
焕娘的脸垮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信心满满，“我相信云哥，他说能做，就一定能做。”
江停云冲她眨了眨眼，焕娘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而后，江停云正色道：“夫人也说了是大多数女子，也还是有那么一部分女子觉醒自我，觉得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至于那些受了帮助反而心生埋怨的女子，小生觉得，那也不是她们的错，是这个世道控制了她们的思想。
夫人既然怜悯她们，却为何不帮人帮到底，帮她们彻底从思想上解脱呢？”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想要真正解救一个陷入泥沼的人，不但要把他的身体拉出来，也要把他的心从污泥中捧出来。
“至于吃力不讨好，小生并不这样认为。”江停云微笑道，“积累功德本就是修行的一种，若是这件事做成了，那当真是功德无量，让焕娘立地成仙也不是不可能。”
自从步入修行之道那一刻起，一凡道人就告诉过他，仙不是那么好成的。
虽然那时候，他并不觉得世界上真有神仙，但师君该教他的，其实都教了。
皇甫夫人能修成地仙，不但是因为经历了磨难，肯定也少不了积累功德。
如今她之所以一时执迷，全因对焕娘的怜爱过甚，只想让这个受尽苦楚的孙女日后能一帆风顺而已。
作者有话说：
江停云：世界虽然不科学，但我画大饼的手段非常科学。
第52章 狐仙的报恩
“立地成仙？”皇甫夫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默默看了焕娘几眼，神色逐渐坚定了起来。
于是，江停云就知道，她心动了。
就像江停云预料的那样，她并非不知道功德对修行者的重要性。
只是焕娘的人生太苦了，而她这个祖母又从尽见过维护之责，愧疚怜爱之心迅速占据了上风，以至于忘记了更多。
若认真论起来，焕娘落得如今的下场，跟皇甫夫人的关系其实不大。
按照皇甫夫人的说法，在江停云出生那一年她就已经闭关了，而那个时候，焕娘还没有出生。
而且，按照何家即将断子绝孙的命数来推算，皇甫夫人很可能根本想不到，何三郎竟然还会有孩子。
虽然这是她的一面之词，但从她面对焕娘时，那真心实意的愧疚，江停云可以断定，在这件事情上她并没有说谎。
饶是如此，面对命运如此悲惨的孙女，皇甫夫人心里还是充满了愧疚。
如今既然有机会让孙女修成鬼仙，她又如何会不心动？
反观焕娘，她对成仙之事，就没什么执念，顺其自然得多。
“我只是想让我娘能过好日子，不要因为她是个寡妇就被人欺负。能不能成仙，我不在乎。”
她之所以这么容易满足，主要是她的起点太低了。
和从前那悲惨的日子一比，如今过的对她来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不会挨饿不用受冻，也没有一个一回家就只会打骂她的父亲。
更重要的是，江停云的存在，很好地弥补了她自幼缺失的，来自男性长辈的关爱。
只要现有的不再失去，成不成仙对她来说，真的不重要。
江停云欣慰的看着她，循循善诱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你现在还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这世间有许多女子，有着和你母亲同样的遭遇，她们也需要人解救和引导。
焕娘，云哥希望你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也能够去帮助这些人。”
他就是想让焕娘多多积累功德，在修成鬼仙时，能依靠功德扛过雷劫的考验。
毕竟，焕娘身上，还背负着弑父的因果呢。
江停云引导焕娘行善，是带有明确的功利性和目的性的。
或许会有道德高尚的人来指责他，但他自己却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指责的，至少焕娘会真的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蒲先生通过聊斋《考城隍》一篇，阐述了自己的治世观点：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意为恶，虽恶不罚。
这是最朴素又最理想的大同之世，是读书人对这个世道的最高期望。
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现实就是，如果太过要求道德的高尚，反而会让在实际行为上积德行善的人变少。
关于这一点，江停云还是更赞同儒家的老祖宗——孔老夫子的观点。
孔老夫子通过“子路受牛”和“子贡让金”这两件事，教导他的学生，不能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道德标准，阻断了别人行善受赏的道路。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像子贡家里一样，出得起赎金又不差那点赏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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