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峣是个同志这件事,其实她跟纪母,在很早之前,就私下偷偷猜过。谁家的男孩子会像纪峣一样,那样黏着另一个男孩儿呢?
虽然别人看来是这对发小彼此黏糊,可在这两个当妈的人眼里,尤其是张母,她心里自然有杆秤,她看着,还是纪峣上赶着粘张鹤的比较多。
都是十多岁的男孩子了,还整天躲在一个屋里打游戏,睡一个被窝,纪峣难过了就抱着枕头站在张鹤门口,张鹤不让他进去,他就是宁愿睡在外面的地毯上也不肯走!
好几次她一大早醒来,走出房间,看到张鹤门口睡着一个小人儿,身体蜷着,手指还可怜巴巴地拽着从门里露出来的一点儿地毯……
这不正常。真的不正常。
有段时间她整日的心慌,心想还是要分开他们,干脆搬家吧,一搬家,两边就自然而然地断了。她私下跟儿子商量,要不咱们换个大房子吧,可万万没想到,当她试探着提起这事时,纪峣倒是没什么反应,平时看着嫌弃纪峣嫌弃得很的张鹤,却怎么都不肯松口,只说要跟纪峣当一辈子的隔壁。
她当时就有心想问,你们是在搞同性恋么?可看到两个小孩儿坦坦荡荡的脸,她又问不出口。
她也突击过好几次,在两个孩子都是青春期的时候。借着从零食水果饮料的名义,忽然打开门,每次她都要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然而每次开门,看到的都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坐在地毯上,一个拿PSP打游戏,一个拿电脑打游戏。
或者肩并肩坐在床上,一块儿低头看漫画。
暧昧么?硬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因为两个小孩一脸理所应当的态度,她又觉得是她们大人想的龌龊了。
后来张鹤开始早恋,一个接着一个的谈女朋友,而纪峣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们总算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张父还责怪张母,说她想的太多,冤枉了两个好孩子。
再后来,张鹤把徐叶叶带回家——这女孩儿还是纪峣介绍的,两家人就更安心了,张父差点哭出声,不是为了儿子终于长大了,知道叼人回窝了,而是两个孩子不是同性恋,他们两家的关系不会断掉,真是太好了。
有次徐叶叶来串门子的时候,她们俩还在厨房提起过这事,感慨自己想多了,冤枉了孩子,结果被徐叶叶听见了。后来没过多久,张鹤跟徐叶叶分了手,纪峣出了国,她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隐忧。
现在这一点隐忧,被纪峣忽然爆出来的丑闻点燃了。
张母紧紧握住张鹤的手臂,仰着头看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她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不自知的期盼。张父也不说话了,紧紧看着他。
张鹤闭了闭眼。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纪峣那么怕出柜。
这个时候要说什么呢?
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么?不,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么?不,他是爱他的。而他……
这两天张鹤一直在想这件事,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怪自己,你为什么这么轴呢?他喜欢你啊,你为什么干脆不把自己掰弯了?
可这不是两家父母想听的答案,这不是纪峣希望他说出的答案,这不是……这不是牺牲了和徐叶叶的感情后得出的答案。
所以他在沉默很久以后,轻声道:“我们俩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不管父母的反应,直接从露台一跃而起,跳到隔壁的露台上,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父母的惊叫被他抛在脑后,他现在连下楼从后院小门绕过去的时间都不想花,就这样从露台踏下去,大步流星闯入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不私下见面,行,他没意见。但是发生这种大事,张鹤不能忍受自己不在纪峣身旁。
他……无法忍受。
纪峣淡漠的声音传来:“我从十多岁起,发现自己的性向问题时就开始劈腿了,见一个爱一个,勾搭完一个又一个,具体有多少?这个我真的记不清了,太多了。在国外确实玩得很开,吸过大麻,玩过赛车,还看过地下拳击……至于泡吧?爸,那就是小儿科,纯情的小朋友才以为成年人的世界只是喝喝酒上上床。所以妈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了,不需要,我就是这种人,烂透了。”
张鹤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张父扬起的巴掌。
他木着脸,肩并肩跪到了纪峣身边:“是我没教好他,干爹,你要打就打我吧。”
纪峣的脸色这才变了:“你掺和进来干嘛?关你什么事?滚!”
张鹤不理他,而是紧紧注视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纪父纪母——他们在想和张鹤他爸妈一样的问题:这对儿发小是怎么回事?
纪峣看懂了他们的神色,脸都白了,拽着张鹤的衣领:“我叫你走,不关你的事!”
张鹤没理他们各异的神色,表情平淡地叙述:“这确实是我的错。”
“纪峣高一的时候就跟我出柜了,我以为他是小孩儿,玩性重,所以没下狠手管,也没给你讲。后来他越大越管不住,我就懒得管了,只负责给他擦屁股——很多事儿如果没有我的话,他早就被发现了,所以你们如果要罚他的话,就先罚我吧。性向没法改,但他滥交劈腿确实是错的,是我没有教好他。”
一番话说得纪父和纪母眼泪都要下来了,他们心里又痛又悔,又哪有资格指责张鹤!纪母指着手机上爆料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丑闻,更是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纪峣——你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我们给你的还不够么?”
当大家的注意力被一件事情吸引时,引开他们的方法,就是爆出更大的事情。这点在纪峣身上得到了很大的体现。
当初令纪峣心惊胆战的性向问题,此时对父母造成的冲击,远没有纪峣从高中起就劈腿滥交打架斗殴,还吸毒(在老一辈心里,大麻和毒品没什么区别)飙车来的震撼。
纪峣垂着头:“够了。”
“那你为什么——”纪父是个急性子,这时候又想抬手打人,纪峣已经闭上眼睛等着了,可他的胳膊却被一把按住。
张鹤握住纪父的手腕,皱眉道:“我说我没教好他,你们还真打?”
这话什么意思?
二老一懵。
张鹤闭了闭眼,有很多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他知道他不该说、也不能说,他的身份太敏感,他不是小孩了,以前还能仗着年纪不大,装着童言无忌问一句,为什么干爹干娘从来不回家呀?
现在说这些,没用,也晚了。
可是……
张鹤无视了纪峣难看的表情,斩钉截铁道:“你们没资格打他。”
Next:
——这是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去上学的女人;这是给他开过家长会,在他的成绩单上签过字的女人;这是到外地出差时,他一个电话就赶回来,给他做油焖大虾的女人。
——“反正你纪某人,最享受众叛亲离的感觉,不是么?”
第142章 (加更)
张鹤垂着眼,语气是一贯的平铺直叙:“纪峣还上幼儿园时就归我管了,当时我也不会做饭,我们俩最常吃的就是白水泡饭,一碗米,一把咸菜,一杯开水,周末幼儿园不管饭的时候,我们就吃这个。”
“小学的时候,纪峣连买根五毛钱的火腿肠的零用钱都没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你们一次面,想喂只路边的野猫,还得自己饿着肚子倒贴饭钱。”
“初中我最烦开家长会,我爸我妈十次有五六次没法来,班主任老怀疑我是不是没告诉家长。每次我被她怀疑的时候,心情不爽,就会想纪峣,然后就爽了,因为我爸妈好歹能来四五次,而我干爸干妈,十次能不能来一次?班主任特有意思,私下里还问过我,纪峣是不是我们家收养的小孩。”
“上了高中,温霖得了全校第二,他爸在他面前骂他为什么没拿第一,但是在外头逢人便夸自己儿子多优秀,拿了亚军。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孩子哪哪都好,你们回来也跟着夸,说温霖这孩子真优秀什么的,可为什么当时你们没问一句,‘峣峣这次考了多少名’?”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