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苏冰心那档子事儿以后,温霖就一直在思考,他这短短的二十多年的生命,究竟是有多么失败。
然后他发现自己走偏了,他不该把别人的期许当做自己的任务——纪峣的事要更偏一点,他直接忘记了初衷。
一开始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喜欢纪峣;后来他发现纪峣并不直,便想要得到他;得到他的人不算,还要得到他的心。
凭心而论,这并没有错。可问题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那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一边心里明白,一边还存着妄想,于是追逐的过程就变得格外痛苦,他便忍不住起了怨恨。一边怨恨着,一边警告自己,温霖,你不能再卑微下去了,因为你已经卑微到底了,再这样下去,你就什么都不剩了。
然而还是身不由己,无奈地一次又一次弯了腰。
站在付出者的位置上,温霖也觉得自己好惨一男的。可如果跳出这个死循环呢?
他生命中最开心、最美好的日子,都是和纪峣在一起度过的。毫不夸张地说,跟纪峣一起走在街上,随手买一个冰淇淋吃的时光,比他签了一个千万上亿的单子那一刻还叫人满足。
没错,追逐纪峣的过程虽然很痛,但是比其他任何事都来得幸福。回头想想,这大概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件,没有外力驱动,完全由他发乎本心想做的事。
这就够了,毕竟是他强求,纪峣并没有回应他的义务。
以前初中的时候,一群非主流之间特别流行一句话,叫,“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温霖当时简直无法理解,什么叫喜欢你和你无关?喜欢明明是两个人的事。
现在他也彻底明白了,它真的不是两个人的事,只有单方面的喜欢才叫“喜欢”,若是两个人的喜欢,那叫“相爱”。
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跳出那个死循环再回头看,温霖不免觉得以前的自己傻得可笑,自顾自的付出,除了感动了自己,还能怎样呢?他哪怕卑微到尘埃里,给自己的定位依旧是“纪峣的追求者”。那就索性不要这个标签了,抛开一切顾虑,放弃和纪峣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再心存幻想,做个痛快的利己主义者,只图自己爽快就好。
他当然可以继续舔狗下去,变成一个笑话也好,跟纪峣一起身败名裂也好,只要做每件事之前,他扪心自问:你开心么?这是符合你本心,是你想要做的事么?
是的,是的。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是想对他好,我不想再试探他的想法,不想再管别人,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对他好。
他对几乎从未忤逆过的父亲露出了微笑:“只要我觉得开心就够了。”
自从他用了一点小手段,从母亲那哄走了一点股份以后,他手里掌握着家中产业总股份的百分之三十七,再加上从大学起他就在家里做事,这么七八年下来,手里不少人都在脉门上担任要职,说架空父亲还太早了——但是做到不叫人轻易拿捏,还是足够的。
温霖难得有了点意气风发的感觉,他简直想要大笑出声了——嘲笑自己。
从前他就是顾虑太多,太优柔寡断,对待感情拖泥带水,才会跟纪峣弄成这幅不上不下的境地。他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外套,语气平缓安和:“你们当然可以反对厌恶这份感情,甚至打压我,让我继续按你们的心意,乖乖地当提线木偶,但是我还是会坚持我的决定,也当然会反抗,最后结果怎样,我们可以走着瞧。”
说完,他还对着父母笑了笑:“我要去找苏冰心的麻烦了,苏家的路子咱们以后大概就折损了,爸妈你们改改规划吧。”
他大步迈出门。
仅仅是低到尘埃里算得了什么?哪怕他变成了真的尘埃也没关系,只要他乐意。
据说中世纪黑暗最严苛的时候,欧洲许多殉道者在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之前,都是笑着的。
开心么?
是的,他很开心。
他从未这么开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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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春水微微眯起双眼,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我想扇您一巴掌,可以么?”她彬彬有礼地问。
第144章
比起张鹤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把纪峣出柜扭转成“留守儿童的一封信”,和温霖出柜出得像是切了块牛排的轻描淡写,蒋家这里又是另一番局面。
蒋秋桐拉着箱子回自己买的房子时,一打开门,发现客厅中央站着一个人,正在仰头喝水。
他姐蒋春水。
看到他回来,蒋春水顿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后,长眉一挑,明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怎么,被甩了?”
“……”蒋秋桐面无表情,“你怎么来了?”
蒋春水来A市,是因为最近闲得很,跑来找朋友玩。她是个离过婚的单身妈妈,前阵子宝贝女儿被爸爸接走带几天,没了小恶魔,她终于可以松口气,赶紧跑出来了。然后想着弟弟连卖惨这种招数都用上,直接蹭进人家小男孩的家里了,她就毫不犹豫地征用了弟弟的房子。
结果没想到蒋秋桐居然这么快就扫地出门了,她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蒋秋桐连笑脸都扯不出来,他默默地把行李打开,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出来,脸始终是木然的。蒋春水看他这样子,本来有点的幸灾乐祸也没了,她踢了踢蒋秋桐的脚跟:“真分了啊?”
蒋秋桐抿了抿唇,道:“只是吵了一架,我回来冷静冷静。”
“冷静完了再回去当舔狗么?”蒋春水犀利道,“本来这是你的感情,我不想掺和,但是你又为他出柜又为他挨打,名声事业什么的全都不要了,结果现在你们就是吵了一架,他就把你赶出去了,就算我不是你姐,是个外人,我也觉得这男孩儿太狠了点。”
蒋秋桐自嘲道:“你是没有见过他更狠的时候。”
蒋春水看到她弟一副陷入魔障的样子,懒得多说一句话。
蒋秋桐有一间很大的书房,一间装备很齐全的陶艺室,在没跟纪峣一起的时间,他一般都是在这两个地方打发时间。蒋春水都以为他会去这两个地方打发时间顺便“冷静冷静”,没想到他闷了一晚上以后,第二天一大早出了趟门,回来后直接进了厨房。
蒋春水顿时惊了,她弟弟她晓得,这人是极度排斥进厨房的,那个男孩儿到底哪来的那么大魅力,让秋桐转了性子?反正她闲得无聊,就也溜溜达达跟进了厨房里,围观她弟做饭。
“你在做什么?”蒋春水自认自己没那么大脸,会认为她弟这是在做饭给自己吃。
“红烧肉,”蒋秋桐头也不抬,他将平板放在一旁的支架上,一边研究着教程,一边以一种非常严谨的姿势,握着刀,缓慢地切肉。
“稀奇了,我弟这怕是头一次下厨吧。”
“不是,这是第二次。”蒋秋桐摇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忍不住一笑,“——不,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是第三次。我以前还尝试做过一次奶茶,不过失败了。”
蒋春水礼貌性地“哇哦”一声以示配合。
“上次我做菜给他吃,但是自己没胃口,一点都没尝,他吃得很认真,说好吃。后来我们吵了一架,真的只是吵了一架而已,他要赶我走,然后锁了房间。我当时,怎么说呢,伤心是真的伤心,说起来挺好笑的,奔四的老男人了,还会为情情爱爱伤心——然后我扭头去收拾餐桌,其实我本来是想全都倒了的,但是又有点舍不得。”
蒋秋桐局促地笑了下:“——本来我做饭就是为了邀宠来着。我想着,说不定他一打开冰箱,看到它们,就不生我的气了呢?”
“所以我把它们全都装进保鲜盒。放冰箱的时候,我尝了尝,发现其实很难吃。”
“我当时就在想,明明是这么难吃的东西,你为什么还要一边笑着一边说好吃呢?”
他继续用那种严谨的姿态切着肉:“其实我当时……姐,说句丢人的话,我还真挺委屈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想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他是在别处受了气,然后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但是……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啊。”他茫然地说,一颗泪珠从眼眶中跌下,落到菜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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