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能答应。”
纪峣抿了抿嘴唇。
蒋老爷子眼睛一瞪,像是要继续发火。
纪峣忍不住腹诽,这破烂脾气,真不愧是蒋假仙的爷爷。为了避免再挨一个茶杯,纪峣道:“‘永远不和他见面’,虽然是我单方面就能做到的事,结果却是两个人的。在确认蒋秋桐的意见前,没人可以越过他,做这么武断的决定。我不行,您也不行。”
老爷子眯眼打量他,拐杖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地板:“你倒是挺精的,把责任一推二五六,以为抬出秋桐我就拿你没办法?我要你说自己的意见。”
人老成精真是难糊弄……
纪峣苦笑,说了实话:“我不愿意。”
做得到,但是不愿意。
“我没想过还能跟老蒋在一起,也知道大概率会一刀两断,但知道是一回事,让我一辈子都不见他,我还是……”
他始终平稳的情绪,此时终于破了一个小口,流露出了压抑在深处的真情。
纪峣对蒋秋桐的感觉很复杂,在他心里,张鹤是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的;温霖曾是他的,但已经离开了;于思远大概吧,不过被他赶走了……总之,离了他,这几个男人不会裹足不前,还能开始新的感情。
只有蒋秋桐,他身上“纪峣”这两个字的烙印是如此深,深到纪峣几乎为他忧虑了,如果以后一辈子不见面,就凭假仙儿那断情绝爱的性子,会不会跟死了老婆似的,以后活成个小龙女?
他才四十不到就变成鳏夫,守一辈子活寡,那也太惨了吧?
——“纪峣。”
耳边仿佛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冷冷淡淡的,那人也像是冷冷淡淡的。
热意涌上眼眶,纪峣掐了下眉心,忍住了那一下涌上喉头的酸涩:“……抱歉,我失态了。”
蒋老爷子却反倒沉默了。
他将拐杖立在身前,双手交叠拄在上面,闭目沉思不语。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家长叹一声:“……算了。”
那一声叹息是如此沉重,又那样迟滞,瞬间令他老态毕现,瓦解了他之前蛮横强硬的气场。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衫上的皱褶,然后招呼蒋春水:“春水,走了。”
一袭红裙的蒋春水连忙跟上,毕恭毕敬地落后老人半步,两人就那样走了,半分眼神都没给他们。
他们订的这间茶室是建在湖心上的竹屋,湖上点缀着零星睡莲,一条栈道分开碧荷,与花厅相接。
纪峣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一老一小渐行渐远,心想这算什么,他这是……过关了?
凉风吹来,莲叶飒飒有声,徐缓拂过他的脸颊,仿佛分别时蒋秋桐深深一眼,向他望来。
第152章
直到事情过去近一个月,所有流言蜚语平息无踪,桩桩件件麻烦事都解决干净,纪峣仍然不知道,那天蒋老爷子那句“算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正后来老爷子确实收了手,公司没有再被查水表,也没被点名批评,工厂那边也没被卡流程,纪峣就当这事已经翻篇了。
当时他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所以这一切的代价,应该不是用“一辈子不和蒋秋桐见面”换的……吧?
回国之后,他一直都是在外面住的,但从那天起,在纪母的要求下,他又灰溜溜地搬回了那栋熟悉的小楼。
一开始他还有点紧张,不知怎么面对隔壁的干爸干娘。可真等他回去了,才惊觉自己想得有点多。隔壁早已人去楼空,庭院里的芭蕉树倒是还郁郁葱葱,可玫瑰海棠的叶子已经枯了。
纪峣站在两个院子中间那扇小铁门前,透过雕花栏杆的缝隙望向对面。
他们两家离得近,但如果要串门,也得从大门出去,穿过院子,再如法炮制绕好长一段,才能进到另外一家。
后来两家人嫌这样麻烦,索性打通了后院的一堵墙,这样的话,从后门走,只用花不到两分钟。这扇小门,在他的记忆里,为了方便串门,从没有锁上过。
当然,现在也没锁,它照常虚掩着,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可那边的人已经走了,它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纪峣站到脚酸,才惊醒似的匆匆回了房,像只鸵鸟一样,不敢过问张家半点情况。
事实证明没有谁是离了谁就过不了的,纪峣仿佛完全不记得世上还有张鹤这个人,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妈后面,享受这份迟来的关爱。
他们一家不是黏糊性子,从前的关系一直保持在亲近却不亲密的状态,现在骤然调整节奏,难免用力过猛,有时候纪峣感觉二老对待他的态度,就像在面对一个八九岁的宝宝。
他很想说真的不必如此,但看到纪母“我感觉我好像搞砸了”的表情,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总之……算是痛并快乐着吧。”纪峣跟温霖通话时评价道,“感觉还行。”
温霖轻笑一声带过这个话题,声音听着无精打采的,没平时那么精神。
纪峣正在看一份企划,电话那头也在忙,纪峣能听到温霖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此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快两点了,纪峣有熬夜的习惯,温霖却没有,要不是要紧的公务,他不会留到现在还在处理。纪峣简直能想象对面的人手边摆着杯咖啡,一边打哈欠一边处理事情的样子了。
纪峣听得好笑,让温霖挂电话专心工作,早点上床睡觉。
温霖打了个哈欠:“就是因为太困了,才跟你打电话聊天,提神。”
“行吧。”
跟临时加班的温霖不同,纪峣纯属是闲的。他最近睡眠质量很差,闭上眼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工作。
听得温霖肃然起敬,连连感慨他竟然有当工作狂的潜质。
自打时针指向两点后,温霖的哈欠就没听过,传染得纪峣都困了:“真那么困就睡吧……”
温霖猛灌了口咖啡,狠狠摁了摁眉心:“明天早上就开会了。”
“你这两天干嘛去了?”
“我新买了两盆兰花,太喜欢了一直呆在花房里没出来……”
“……”
顿时脑补了一个抱着花傻笑,满身泥土的园丁装温霖。
纪峣无语,“你的完美男神人设又崩塌了一个角。”
温霖自暴自弃道:“早跟你说了都是套路。”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他挂着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温霖在连打了三个哈欠之后终于受不了了,要求开视频,他要放大招提神。
实不相瞒,当时纪峣的脑子一瞬间就往废料的方向拐了。
“……这不好吧。”他干咳一声。
“想什么呢你——”温霖挂断了电话后,麻利地发来一个视频请求,“有件事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可是现在太困了,我需要看你的脸刺激神经元。”
纪峣警觉:“你想说什么?”
温霖自从放飞以后,就以欺负他为乐,每次看到他吃瘪或者郁闷,他都能感到对方的微妙地愉悦了起来。说实话,纪峣觉得温霖这个新添的爱好很变态,但他不敢说,怕温霖做出更变态的事——好歹现在仅限于恶作剧的范围。
温霖透过镜头仔细端详纪峣警惕的表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精神了。怀抱着一种微妙的恶意和期待,他开口:“过两天徐叶叶生日,她托我带你去参加来着。”
纪峣的表情瞬间裂开。
在消化完温霖在说什么鬼故事后,纪峣崩溃道:“徐叶叶在想什么啊!她脑子有病啊?”
温霖已经放下了工作,他十指交叠成塔状抵在下颌,全神贯注地欣赏完纪峣的变脸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真想过去,亲眼见到你的表情啊。”
纪峣闻言更崩溃了,他一脑袋撞在电脑显示屏上。
“拜托停止你的扭曲发言好么温霖,为什么你现在变成这样了!”
“我一直都是啊——我以前说过不止一次吧,想搞坏你来着。不过你好像以为那是情趣,没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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