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刮了刮朱诺的脸颊,手指上便滑过一滴不成形的泪珠。朱诺平静地讲述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雷吉纳德在出发前与他聊过很多,他这段时间也一直有预感,他的悲伤就像蓄了很久山泉,悄无声一地从心底涌出。
或许是朱利安的表情太糟糕,朱诺自己抹了抹眼泪,笑着捧着哥哥的脸说:“我没有很伤心你知道吗,不是悲痛欲绝的那种伤心。我其实……更多的是觉得遗憾。”
“我还没有爱够他。”
朱诺顿了顿,然后像一个忧伤的孩童一样诉说道:“雷吉是我的丈夫,我的alpha,他去世了,我本来应该像皮肉被撕下来一样痛苦,但我却没有。这是不是因为爱情需要时间才能变得刻骨铭心?”
“朱诺,别苛责自己了,你已经不容易了……”
“没有的,哥哥。我只是在想,我们说好要一起设计一座新的庄园,外墙用我们喜欢的石材,庭院里是我们喜欢的树种,我们会养育很多孩子,给他们起长长的名字,教他们武艺和文学,我们会年复一年地在纪念日互相赠送礼物。我们本来应该在一起实现这些计划时,越来越相爱,越来越相爱。可是现在……”
“你已经给了他很多的爱了。”朱利安出声打断道。他绞尽脑汁想再说出一句合适的话,却发现他在“爱”这个话题上乏善可陈。
朱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翻了个身接着说:“我决定答应他的求婚的时候,他在我眼中还只是个每年只能在社交季见到的、乖巧的alpha男孩,那时你反复跟我说要等一个真正相爱的人,但我想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很喜欢他,我们也都很年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逐渐相爱。婚后……婚后其实每一天都很甜蜜,但现在只觉得远远不够,我应该制造更多浪漫的氛围的。”
朱利安小声嘀咕说:“我有那么说过吗,我都忘记了,也无所谓,我自己都没有做到。”
朱诺从回忆里出来,捏住朱利安的鼻子说:“不坦诚也得有个限度吧,你难道不爱威廉吗?”
“我或许现在爱他,但是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很确定他对我的好感相当有限。”
“你在说什么呀!”朱诺叫道,“威廉一直很喜欢你的。”
“你看出来了,我作为他的妻子却看不出来。”
朱诺无视了哥哥的冷嘲热讽,说:“你还记得我订婚的时候,他送给我两瓶香水作为礼物吗。我把其中的一瓶转送给了你,你当时十分嫌弃,我好说歹说你才收下,我就没有跟你说,怕说了你更不要了——事实就是,那一瓶他本来就是为你做的。”
那时的朱利安当然想有一件威廉做的东西,但一想到那是他花心思做给朱诺的,他便怎么也不愿意要了。在朱诺提出要给他一瓶时,他说了许多刻薄的话贬低威廉的手艺,以至于后来忍不住想用的时候,都有些拉不下脸皮。
朱利安知道弟弟不会哄他,但还是板着脸说:“岂有此理,你怎么知道他是给我做的?”
“那一瓶是百合香的呀,那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你们的花园里也种了不少百合,不都是威廉亲手种的吗?”
“你确实在胡说,我是婚后才告诉他我喜欢百合的,他问我想在园子里种什么花,我说我喜欢百合。”
“不不不,我早就告诉他了,也不准确,他应该是自己留意到的。”
两年前的一次舞会上,宫中的仆人拿来一大篮子鲜花供少爷小姐们挑选,女士可以拿几枝装点发髻和裙裾,男士则可以拿来献给心仪的舞伴。威廉拿了一枝粉色镶边的百合,对朱诺说,这篮子里的玫瑰和鸢尾都很不错,就是百合品相差了一点。
朱诺正专心地挑挑拣拣,想也没想便说,那当然,这花是哥哥叫人送来的,他肯定把最好的百合都挑走了,我们只能挑他挑剩下的。
威廉看了看手里的花,笑着说,那看来我这朵是没有必要送出去了。
这天晚上朱利安一直陪朱诺说话到天明,朱诺一如既往地用了许多浮夸的修辞,他说爱情像大海中的孤岛,如果不拼命地向那里游,就会被时间的波涛带走,这些衷告他都记在了心里,但最重要的是,他在朱诺的回忆里,收到了一朵未曾送到他手上的百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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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真的超爱,信我!他可能之前比较拧巴,觉得很多东西就像那支百合花一样,他给朱利安的,都不见得比朱利安已有的更好,然后就不给了。(朱利安:死结巴,通通给我补回来!)
第45章
就在朱利安陪伴弟弟之时,远在王都的威廉却不得不守在国王的门外,和一位御医一起下棋打发时间。房门内传来男男女女寻欢作乐的声音,两位医生却神色如常,他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边境的战事虽然紧张,国王却早早地去了王都西边的皇家森林中避暑。陪同国王出游本来不是威廉分内的事,只是朱利安离开王都前嘱咐他时刻关注国王的状况,威廉这才找到相熟的御医,借口陪他出差,一同来到了这处林间古堡。
年轻的御医打了个哈欠,胡乱推了推棋盘上的棋子,对威廉说:“你说国王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像你妻子的前夫一样,暴毙在床上。”
威廉吃了他一颗棋子,问:“谁?”
“阿奎丹公爵。别开玩笑了,你肯定知道。”
威廉没有理会,朋友又追问到:“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结婚的,你不会对妻子的过去一无所知吧。”
“不、不是。”威廉说,“在一个alpha的认知里,自己的omega是没有其他男、男人的,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朋友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与omega结婚的魔力吗,让你学会了自欺欺人。”
威廉转眼间又吃了几个子,还没来得及说“将军”,朋友便把棋盘一推,认负说:“我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当初就该像你一样,找个医院的工作。”
威廉没有说话,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朋友不屑道:“怕什么,你听里面的动静,哪里听得到我们说话。”
不堪入耳的声浪再次传来,威廉只得安慰道:“明天让他们另安排个房间值夜吧。”
“那还是算了,这城堡里就没几间好屋子。”他抱怨完,又越过棋盘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那些人会……你懂的,就像你妻子做过的那样。”
威廉拧住他的嘴:“少说点不着边际的话。真、真发生了那种事,守在这里的你和我就是第一个被灭口的。”
朋友哈哈大笑:“说得太对了,这就是那些老东西互相推脱最后让我来这里的原因。”他猛灌了一口冷茶,对威廉说:“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我们美丽的宫室长大人,真的做过谋杀亲夫的事吗?”
他见威廉面无表情,反而更来劲了:“那年你在国外,不知道王都里的讨论有多热烈。老公爵暴毙在小妻子的床上,小妻子在新婚之夜杀了老公爵,单一条就够成为大新闻了,何况是同时有这两种可能。”
这些议论对omega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威廉光是想象便有些感到心疼。世人只看到朱利安借此获得了国王的青睐,靠着与阿奎丹的葡萄酒生意赚了一大桶金,然后带着弟弟独立出家庭,却不曾想过这个omega再怎么有手段,在流言蜚语前终究是一个脆弱的omega。
威廉想这些事的时候,那位御医仍在喋喋不休,说着威廉可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因为只有他能判断朱利安从阿奎丹回来后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我说,老兄。我特意来陪你守夜,可不是来听你嚼、嚼我的舌根子的。”威廉说完这句,又难得正经地说,“我知、知道我的婚姻在许多人眼里十分离奇,但我是出于很单纯的动、动机而结婚的。朱利安·普兰塔吉奈是我的妻子,而不是偶然和我住、住到一起的绯闻明星。”
朋友见威廉对朱利安是这个态度,知趣地收起了话头。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一位管事的带着一个女仆给他们端来了一盘茶点,灯光昏暗,威廉没第一时间认出来,来人竟然是他在哈德克厅见过的那位锦衣库官员威廉菲力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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