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没什么胃口, 只给秦越点了一杯热饮。
热气在静谧的夜里攀升缠绕, 像一片白烟留恋着古道。
“她叫贺西, 是我闺蜜的妹妹,从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长大。”周斯忽然开口, 打破了寂静,“小时候她说要嫁给我,我说好;长大了,她说喜欢我,我没当回事;这次在绥州偶遇,我喝酒上头, 不小心把同性恋的事儿说露嘴,她就来劲了,冲我吼,说我喜欢男人的时候不喜欢她,被女人拒绝了还是不喜欢她, 呵。”周斯自嘲地笑了一声, 有些厌烦地看着玻璃中的自己说:“简单来说, 她发疯, 我内疚,我被她玩命似的吻过几次,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夜半一片灯光洒在说话的周斯身上, 她的脸看上朦胧又遥远。
秦越发现,一向拿得起放得下的她, 此刻纠结得眼窝深陷,身上尽是疲态,但秦越不知道怎么宽慰。
她应该懂暗恋,尤其是长年累月,一点点累积出来的情感,她也和贺西一样,在面对那份渴望已久的感情时发过疯,前后一通忙碌,反而变成了蜗牛的触角,触摸着行路。
她即使站在最佳当事人的立场也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经验供周斯参考。
静默片刻,秦越说:“喜欢你是她一个人的事,再久你也没有义务回应,更不必觉得内疚。”
周斯觉得这话耳熟,想了想,这不就是自己被秦越时和她说的话,果然当局者迷吗?
周斯烦闷地换了个姿势:“我内疚不是因为她喜欢我这么久我没有发现,是因为欠她姐。”
秦越抬眼,看向玻璃中的周斯:“欠什么?”
周斯说:“一双眼睛。”
冷风吹过,树影一直在晃。
“我们高中认识,上一样的大学,读一样的专业,毕业之后,她进了〇七一,我去了MT,她研究防空导弹,我给她设计芯片,人人都说我们最佳拍档,一起合作就没有拿不下来的项目,我们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后来……出了个事故……”
秦越手指一跳,握紧了纸杯。
〇七一基地的靶道上几乎不出事故,一出就没有小事故。
“没到预定地点就爆了?”秦越问。
周斯摇了摇头:“落地没爆,去检查的中途爆了,她挡在我前面,人活着,眼睛没了。”
秦越默然。
就发生在眼前的事,大概永远都无法从周斯脑子里淡去,内疚会一直伴随着她。
“咳。”秦越低头轻咳,尽可能客观地说:“靶场里谁都没有办法把成功率控制在百分百,这是意外。”
周斯笑了声,说:“理智认可,情感上嘛,人就是人,心是肉做的。”
“贺西跟她姐感情好,大学报了我们学校学人工智能,给她姐做盲杖,但是效果一直达不到预期,有点急了,一听说有人能把识别范围精准到头发丝,立马就跑过来找了,结果人没见到,先听说我是个同性恋,一见我就恨不得吃了我,而我呢……”
周斯双臂环胸,声音变得低沉压抑:“没办法快刀斩乱麻除了对她姐内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着急做成盲杖的一部分目的是为了让你对她姐的内疚轻一点。”秦越说。
周斯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越:“你怎么知道??”
秦越说:“直觉。”
周斯想说扯淡,话到嘴边滚了滚变成:“你们这种擅长暗恋的人是不是都这么深情?”
秦越说:“对你们来说是烦恼和压力。”
周斯语塞,半晌,低声问:“还记不记得你们研究生报道那天?”
秦越双手捧着杯子,靠向椅背:“记得。”
周斯说:“她和你一样,拗,只是在人群里看到个背影像的,就敢不要命地挡着车子往过追。”
“高矮胖瘦,人也就分了这四类,像的,能有几个是真的?”周斯不解。
秦越说:“很多时候‘像’是一种念想。”
它像一根绳,牢牢地将你拉在悬崖边上。
你可能会被狂风吹倒,被暴雨掩埋,但只要它在,你就一定不会坠落。
周斯醍醐灌顶,但仍然对这种事束手无策:“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
秦越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她吗?”
周斯蹙眉:“她比我亲妹还亲。”
“那就狠一点,及时和她说清楚,别管她伤不伤心,你内不内疚。”
“……”
秦越说:“我们这种人真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时候谁都不会好过。”
周斯心惊:“你……”
周斯欲言又止,总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像直直捅了秦越一刀,血淋淋的,她和沈见清都已经和好了,没必要再遭这种罪。
周斯平复片刻,把话题重新带回到自己身上:“我想想吧,那是个小疯子。”直来直往,把年轻当勇气,怎么都用不完。
对于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放弃真就那么难?
周斯余光扫了眼身旁的秦越,已经搁置的心情在胸腔里翻动,她用力咬了一下牙关,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下去,问秦越:“最近怎么样,失而复得的感觉好吗?”
秦越有个瞬间握紧了手里的纸杯:“像站在一条钢丝上。”
豁然开朗的开始总是很满,能在一秒内找到有无数理由支撑你说服自己,将你拉向她,慢慢地,时间带来的距离开始凸显,你却无法找到足够的事实去铺设一条叫做“陌生”的路,脚踏实地。
周斯不懂这种感觉,她将忽然亮起来的手机反扣在桌上,说:“你一直没有放弃,她现在朝向你走,你们都在为了对方努力,那站在钢丝上又怎么样?迟早会走完的。”
周斯把手机装进口袋,起身说:“回吧,别让你们家沈老师等着急了。”
————
秦越和周斯走回来宾馆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走廊里静悄悄的,秦越的步子再轻也会在每一次落地时发出回响,她走到沈见清房门口停了一会儿,确认走廊里的声音完全消失才拿出房卡开门。
沈见清最近起早贪黑,两个项目交叉着干,非常忙,秦越以为这个点她肯定已经入睡,房间里会是一片漆黑,不想伴随着一声“滴”,门缝里立刻透出亮光。
秦越顿了一秒,慢慢推开门板。
房间里的灯全部亮着,包括门廊和卫生间。
桌上的笔记本只锁了屏,没扣,证明沈见清还没有睡。
秦越顺着刺亮的光线看过去,没找到沈见清,以为她躺下了,遂放轻了脚步。
门廊离床的距离很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秦越就站到了床边。
床上空无一人,平整被褥和她们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
秦越悬空的心倏地往下一坠,冷静地拿出手机给沈见清打电话,回身看到桌上凌乱的稿纸,秦越目光震动。
阿越。
四五张纸,上面层层叠叠写的全是“阿越”两个字,和秦越第一次来沈见清房间看到的如出一辙。
不对……
这张纸上的笔迹更加凌乱,一笔连着一笔,几乎没有半分停歇。
秦越下坠的心忽然就慌了,脑子里反复回闪着沈见清偶尔表现出来的异常,与此同时,机械女声提示她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越脑中“嗡”的一声,房间陷入死寂。
报道那天,她为了追一个和沈见清有几分相似的背影追到胸口快要炸开,却发现不过是痴人说梦的断裂感铺天盖地地涌过来,激得她浑身发冷。
秦越紧抿着唇呼吸,胸口起伏。她抬手扣下电脑,转身大步往出走。
“咔!”
门打开的瞬间,刚从口袋里掏出房卡的沈见清抬头,一双被夜色浸染过的冷寂眉眼顷刻就晕开笑容:“回来了。”
一切都很正常,声音、语气、笑容全部都找不出瑕疵。
秦越盯看着她,慢慢握紧了门把:“嗯,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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