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和村里的老人连着确认了好几遍, 最后才得出他确实是个哥儿的结论,但那颗孕痣却直接宣告了他的未来——这样的颜色,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哥儿。
阿爹不知为此哭了多少次,阿渔自己却非常满意,他不愿嫁人也不想成亲,他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不幸的家庭,才不愿意把下半生寄托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宁愿自己辛苦一些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
可这一切都被冲散了。
他微微仰起头,露出喉结让嬷嬷打理自己的衣领。
余渔是个遗腹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自己的另一个父亲,汉子在他刚怀上时出海捕鱼,一场大风直接掀翻了整艘船只。阿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将他拉扯大,哥儿在生他时伤了身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没调理回来,平日只能到处接些杂活来养这个家。
余渔从小就懂事能干,个子还没桌子高时就已经开始在各种地方想办法补贴家里,时不时地就能见到他从退潮后的海边捡几个贝壳回来,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那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没捡几次就被阿爹给禁止了。
他爹是个非常传统守旧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余渔找到归宿,为此没少去求村里的媒人,好不容易才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然后……那个刚刚定下来的他的未婚夫君也死在了海盗的手里。
这其实和余渔没有一点关系,出海本就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何况那些海盗凶残狠戾嗜血好杀,无论是谁被海盗盯上都绝无逃生的可能,偏偏村里的一些人不愿接受现实,硬是将这一切和余渔父亲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怪罪到他的头上。
说什么的人都有,余渔家本就过的不易,在那以后更是格外艰难了。
也是在那以后,他爹爹终于绝了让余渔找个人成亲的心思,却没想到换了个地方……余渔竟然被这样的富户看中了。
说实话,无论是余渔还是他爹爹,心中对这份从天而降的“大礼”都没有一点喜意。
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啊?余渔他爹爹年轻时也上过海船去过几个地方,却从没见过这样富庶的家庭。随便一个小厮身上穿的衣服都够他们家几个月的花费了,这样的贵人怎么就看上他们家余渔了?
不是说余渔不好,而是两方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天堑沟壑一般的差距在无形中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尽管对方并没有想用权势来逼迫他们的意思。
阿爹这段时间也和不少人打听了下燕家的情况,官老爷家的子女都想搭上燕家的大船呢,这样的人家什么人娶不到啊?哪怕是随时可能咽气的三少爷也有一大群人争着抢着,怎么偏偏就落到了他们家头上呢?
余渔想到隔壁阿庆故作担忧地“分析”的那些话,尽管他心里清楚阿庆的为人,却也仍是止不住地担忧。
算了,听天由命吧,他想。
燕夫人看着非常面善,毫不犹豫地出了给他爹爹治病的银子,只要能将他爹爹救回来……就算真的让他给燕少爷陪葬他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只凭着燕夫人愿意出手救他爹爹的这份恩情,他也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照顾燕三少爷的。
余渔长出一口气,紧攥的拳头松开,慌乱的心终于慢慢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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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家不是什么讲究排场和面子的人家,这位三少主君娶得也是风风光光挑不出一点错处,余家一路逃难过来,仅有的那点银子早在路上花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山脚的破庙定居。燕夫人知道此事后私下在镇上买了处宅子赠予了余渔,这才让余阿爹和他有了个能居住的地方,迎亲的队伍总不可能到庙里去接人。
这事是瞒不住的,房子并不算大,但离燕家却不是很远,光是这套镇里的房子就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余渔那几日出门时没少听见其他人碎嘴议论。
但他才不在乎这些,类似的话他从小听到大早就习惯了,要不是怕在燕夫人那里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他能回骂的比那些人更难听。
接亲的队伍敲敲打打地出了大门,余渔脑中各种纷杂念头交织环绕,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从中劈开一分为二,一半听着有着刺耳的敲锣打鼓喧嚣吵闹,另一半则安安静静地像是隔了一层纱蒙了一片雾,飘飘渺渺极不真实似做梦一般。
迎娶哥儿的流程远没有女子复杂,余渔又天生聪慧认真好学,那些礼节和他讲了一遍他便已经认认真真地记在了心底。燕家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对他颇有好感,这位还没过门的三少君俨然已经给不少人留下了个好印象。
“燕徊。”他在心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场喜事的另一个主角、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夫君,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并没有出现。
外界传闻说燕三少爷身子不好了,却没人清楚到底有多么不好,如今看余渔一人孤零零地和只公鸡拜堂的样子……众人了然,怕是已经连床榻都下不来了。
这燕三少爷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投胎到了这样大富大贵的家庭当中。却偏偏有了这么幅虚弱的身体,坐拥万贯家财也只能在旁空看着,只能靠着各种各样的补药吊过一天又一天。
他的身子在寻常百姓家怕是活不到足月,也就燕家有这个闲钱愿意治了,但这样和活死人一般日复一日地在病榻上躺着……真的是件好事吗?
看看燕家其他少爷,跑马踏春游湖赏景,那才叫一个恣意呢。
礼节很快结束,碍于燕家的特殊情况也用不上他留下招待客人,至于那些常规的闹洞房等流程更是想都不用想。余渔被两个小厮引着朝着内院走去,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燕家究竟富到了什么程度,仅从前院走到内院他就耗费了近两个钟头,这还只是刚刚进入内院的范围而已。
“三少主君,您受累了,平日都是有小轿的,今天事多人多这才没能安排。”小厮对他十分客气。
余渔连忙摆手:“没事。”
他根本无法将自己放在三少君的位置上,他甚至觉得自己比这些小厮更像是小厮,余渔是做惯了粗活的人,以前为了节约一个铜板走上几时辰的山路是常有的事,又怎么会因为这几步路就心生不满?
只是每朝着那个方向走上一步,他心头的担忧恐惧就止不住地加重几分。
“三少爷喜静,这边人杂喧闹,所以平日都在后山头上静养,离主宅稍远了一些。”小厮解释道。
余渔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跨过多少扇大门了,每一步路都铺满了青色的砖石,他走了这么久仍看不到尽头,眼前只剩下了一块一块的严丝合缝的长砖。
“到了。”直到小厮突然出声,他才重新抬起了头。
眼前的是座格外精致秀气的小院,比起一路走来经过的其他院子……这间小院看起来似乎要更清冷上一些,两个小厮恭恭敬敬地在院门前停下了脚步:“这就是三少爷的院子了,主君请吧。”
余渔不解:“你们不跟进来吗?”
小厮摇头:“屋里有人照顾三少爷的起居,三少爷不喜欢我们进入他的地方,平日大家都是在院外守着,有事他会摇响屋内的铃铛。”
他们燕府的这位少爷性子格外孤僻诡异,对地盘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别说是他的卧房了,就算是这间院子他们轻易都不能进入,否则三少爷定会大发一场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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