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一并不清楚这把匕首后来被燕眠初转赠给了余渔,一直被他贴身收着带在身上,余渔将匕首拿出放在一旁,又单手扯开一边衣袖,露出下方紧紧缠绕着细布的手臂。
燕一看不到余渔的表情,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余渔将细布一层层拆开,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炉中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响,与锅中逐渐开始沸腾的药液形成一出并不美妙的合奏,余渔终于将缠绕在手臂上的最后一层细布拆了下来,露出手臂上狰狞可怕的数十道刀伤。
最新的一道应当才刚刚划出没有多久,伤口边缘还往外渗着血丝,最里端的细布上已经被血液浸的斑斑驳驳。为了防止被燕一和常来院里的几位郎中发现,余渔甚至不敢随意取用药房中的药材敷在伤口,天知道那些老郎中的鼻子有多灵敏!
余渔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上去,锐利刀刃在阳光之下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寒光,眼见着没有一处好肉的手臂上又要添上一道血淋淋的痕迹——一只手蓦地伸出将他的手腕紧紧攥住。
“您在做什么?”燕一的声音缓缓传来。
余渔吓了一跳,重心不稳险些整个人都栽到了炉子上,好在燕一眼疾手快扯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避开了被烫到的危机。
余渔抬头看他:“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淡然,仿佛刚刚那个差点就被划的鲜血淋漓差点就摔进煮沸的汤药炉中的人并不是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燕一,在一瞬间终于卸去了所有的伪装,“既然你都看到了,又何必多嘴问我。”
燕一见他站稳了身子便松开了手,“可我不懂。”
“我知道您不会伤害三少爷,但我不懂您这样伤害自己的用意。”他的数据库中并没载入这方面相关的内容,除了能分析出余渔对燕眠初没有恶意外燕一一概不知。
燕眠初共给他下达过两条指令,一是让他听从余渔的命令保护余渔的安全,第二条则是……让他一直陪伴着余渔直到余渔死去,届时燕一这台智能仿生虫会按照已经设置好的系统流程将余渔的灵魂收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这两条指令当中并没有“干扰余渔”的选项,说白了他只是个负责听从命令保护主人的工具,余渔的所作所为他并没有权限干涉,这次要不是监测到了余渔身体的健康值跌破平均线燕一的智能系统根本意识不到阻拦。
常余院里并没有多余的人,他又素来安静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过了这么久竟无一人发现他在偷偷放血——陆郎中和小金倒是注意到他的脸色过分苍白了,但余渔找借口避开了老郎中的诊脉,他将一切都推脱到了担心燕三少爷故而茶不思饭不想日复一日寝食难安上,旁人再想追问几句话题就被他不着痕迹地转到燕眠初的身上了。
“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我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燕一认真道。
余渔冷笑了一声:“他让你保护我?”
他一把扯住燕一的领子,明明要比燕一矮上一头,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他让你保护你就真的能保护了吗?那他怎么不保护自己?那他现在又怎么会落得这个样子?!他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得生死有命不知道人事莫测吗?无常要勾我的魂,难道你也能保护的住吗?!”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本就没能愈合的伤口又往外淌出血来,甚至有道已经结疤了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霍地崩开,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独自承担这一切啊……”。余渔慢慢松手,语气哽噎片刻后又泣不成声,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面颊划过坠下,同地上的血滴混合成了一滩。
他也是近来才意识到燕眠初究竟为他做了多少的。
永安镇上燕家的所有产业都在他的掌控当中,府里的小厮下人见到他无不客客气气恭敬无比,余渔接手的燕家产业越多心头的疑惑就越多——和那些几代都在燕家做事的人相比他只能算是个外人,这么庞大可观的产业全部交到了他的手里,那些掌柜管事难道就都心甘情愿没有丝毫怨言吗?
余渔也是人也能猜到那些人的想法,主家病死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老爷夫人和其他几位少爷都出了院门去了极远的地方,这么大的一笔产业全部落入了他这个进门不到半年的“寡夫郎”的手中,再忠心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生出几分异样的心思吧?可他每去一间铺子……每一句话每一个建议都会被重视传达。
他要账册,管事们便当即遣人送至燕府,他要改动铺子布局将门面处换上更有吸引力的货品,管事们便直接寻了工坊过来规划开工,桩桩件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顺利极了,甚至顺利到让余渔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背地里有什么计划。
这些管事对他信任听从的……仿佛他已经在燕家做了十几年一般。
包括小金也是,再怎么说燕金也是自幼在燕府长大、对燕府的一切都熟稔的很,假若这些人在背后做些什么余渔甚至根本无法察觉。
直到某日,余渔终于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管事们各个对他言听计从、对他忠心耿耿没有丝毫异议?为什么府内杂役们对他恭恭敬敬,哪怕他同燕眠初一起常住在小院之中鲜少去到前院,府内人也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燕三少爷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在余渔未曾注意到的时候,燕府的管事曾被燕眠初挨个叫了过来,每个管事都被他敲打试探了遍,但凡有些异心的都被他打发到了偏远的地方,留下的都是小心谨慎忠心耿耿的。
当然,人心易变,谁也不敢说未来这些管事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起码在燕眠初刚死的这几年里他们是不敢生出二心的。
至于几年以后……那个时候余渔早就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了,也由不得他们闹了。
他这样迫切地将所有的产业都交到余渔的手里,为的也是自己哪天突然死了余渔能有个傍身的依仗,免得被心思叵测的恶仆迫害落得个让人扼腕的下场。
要是有外人觊觎燕家的财富起了歪心思?有燕一在呢,这世界上没有几个能在燕一的手下挺过几招的。
如果可以燕眠初更想让余渔去寻找燕老爷他们,但燕老爷要做的是雪清仇恨光复家族的大事,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危险性远比留在永安镇大上太多太多。
余渔不敢想那段时间他夫君是如何拖着幅病弱的身子替他思考打点这一切的。
他最不喜欢旁人进入他的院子,却强忍着不适提起精神应付一个又一个的管事,他恨不得将未来的一切都替余渔安排的明明白白,只为了让余渔日后能生活的安稳一些。
鲜血仍在余渔的手臂上流淌,他转过身子高抬起手试图让血液流入汤药之中。
“我不想他死。”他静静地看着腥红的液体混入漆黑的药液,“药物针灸都试过了?医术相关的典籍藏书都翻过了?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相信。”
“既然寻常的法子都没有用了,那么不妨换一种方式……先前他们也说三少爷是真的没有救了,可不还是冲喜将他冲回来了?人间的医术救不回来,我便用玄学的方式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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