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雷剧考科举(49)
程岩摸摸他脑袋,“对,放心,哥哥会陪着你。”
程松倒是不哭不闹,视线转向另一边,那里也睡着个小孩。
“哥哥,他也病了吗?”
如今病人还不算多,每间屋子根据病情缓急只分配了两三个人。
程岩:“对,他也病了,但和三郎一样,你们都会好起来的。”
程松安静了会儿,软软道:“哥哥,我会乖乖治病,早点好起来,你别担心。”
程岩表情一绷,强忍住心中难受,隔着“口罩”亲了亲程松的额头,“三郎真乖。”
门外,正准备来瞧瞧病人的张老爷看见这幕,眼中泛出一丝柔软,最终长叹一口气。
没两天,苏省巡抚安排的六七位郎中到了,他们都是从南江府诸多医馆抽调而来的。当众人进入大宅,见到宅子里的布置,还有宅中人新奇的穿戴,都感觉讶异。
带他们来的是一位南江府同知,他道:“你们这是何意啊?”
陪同在侧的赵县令简单解释了下,听得许多郎中都连连点头,那同知不免高看了赵县令一眼,当即赞他心思巧妙。
赵县令也不居功,将程岩叫了过来,说这些办法都是程岩的建议。
同知一愣,总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半晌,他迟疑道:“你是不是……鹤山书院的学生?”
程岩嘴角一抽,这不就是上回书阁大火后,来他床前吟诗的那位官老爷吗?
他躬身一拜,“学生程岩,见过大人。”
同知当即眼睛就放光了,他当年作诗,本就是被程岩的“精神”所感动,如今见对方还有这等本事,更是十分欣赏,连说了几个“好”字。
但这会儿明显不是叙旧的时候,他让程岩跟在身侧,便跟赵县令谈起了正事。
这两天,大宅中又送来了四人,但由于发现得早,病情并不算严重。不过从数量来看,疫情正在急速恶化,之后几天,或许会有更多人被送进来。
而同知一番话也印证了程岩的猜测,原来冬瘟已不止在武宁县,苏省另有七县都陆续发现了染病者。
“你赶紧整理一套防治措施,不仅其他府、县要用,东省也能用得上。”同知严肃道:“苏省疫情已上报朝廷,皇上极为重视,已派了太医院的人来。”
他稍稍一顿,“东省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我们稍有差池,只怕……”
赵县令忙点头应是,尽管同知没有讲得很明白,但就连程岩都清楚,东省疫情已彻底爆发,好几位官员相继被惩处,就连东省巡抚何碧岚的脑袋如今也悬在了脖子上。
但程岩并不同情那些人,盖因疫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征兆,可东省的官员竟敢隐瞒不报,还欺骗百姓,说此病只是普通风寒,根本不严重。
此次冬瘟说是天降灾难也行,但更因为人事不修!
当天,新来的郎中们迅速投入救治,尽管他们大多医术不俗,可时疫又岂是轻易能治好的?
之后两日,大宅中果然又送来六七名患者,眼见形势愈发严峻,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可噩梦还未结束,等庄思宜带着大批药材和几位郎中来到清溪村,程岩才知道,时疫已传到了南江府,而且患病者是一位青年!
从苏省疫病被发现到如今,患病的都是老人和幼童,青年还属首例,这也意味着疫情的形势正加速恶化。
“那人此前去过铜陵县,与铜陵县发现的一位患者有过接触。他回去后感觉身子有些不适,但又不敢上报,家里人也帮着隐瞒,结果没两天,全家七口半数被传染。”庄思宜语气沉沉,显然很是不满。
“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把旁人的命当回事吗?”程岩很气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抱有侥幸!”
庄思宜:“他们全家已被控制,包括期间接触过的人都已被隔离,好在他患病后因为心虚,家人也不太敢外出走动。”
程岩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道:“你是怎么跟县尊大人说的,他竟许你进来?”
庄思宜:“我给他带了那么多药材,又请了三位郎中来,这点儿要求算什么?”
如今疫情紧张,尽管有巡抚大人的命令,不少郎中还是视武宁县为虎穴,不敢轻易涉足。而之前被派遣来的七八位郎中,已经调派了五人赶往其他受波及的府县。简而言之,武宁县人手十分紧缺。
程岩抿了抿唇,“那你来,你家人……”
庄思宜笑了下,“除了我曾祖父,还有谁会在乎我?而我曾祖父你也知道,但凡对庄家有利的事,他又怎会阻止?”
程岩:“真要能安安生生地熬过疫情才是利,若是……”
庄思宜无所谓道:“反正我人都进来了,还能回去不成?留你一人在这里,我又如何放心?”
程岩默默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心中难得有几分轻松。
可惜,时疫之下,这份轻松也维持不了多久。
初八,大宅中抬出了第一具尸体,对方是位老人,家就住在清溪村,程岩在家时偶尔也能见着。
老人很和善,时不时会给村子里的小孩子发果子或糖吃,见了程岩也总笑眯眯的,尤其在程岩考中案首之后,简直要把他吹上天。
原本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在某个深夜里被疫病夺走了性命……
程岩坐在三郎床前,听着大宅外死者家人的哭嚎,用力握住弟弟的手。
而老人只是开始,接下来很多天,几乎每天都有尸体被送出大宅。
此时大宅内已有六十多个病患,不论青年壮年、老人孩童或是妇人都在其中,死亡的阴影盘踞头顶,不知下一个会轮到谁?
更让人绝望的是,有两位郎中也身染时疫,其中一位正是张家老爷子!
但即便再艰难,大家也要熬下去。
两座宅子仿若与世隔绝,宅门中的所有人都在绝望中寻求希望,在黑暗中等待黎明。
大年十五这天,村中许多人家都鼓起勇气送来了吃食,食物堆在两座宅门口,几乎将大门堵了个彻底。
百姓们愚昧又睿智,平时他们不敢靠近宅子,但心中却很明白,正因为宅中某些人的一片仁心,才换来他们此刻的安定。
晚上,庄思宜刚沐浴完,擦着半湿的长发走入房中。
由于照顾病患很容易被传染,小宅里也是二人一居,先头程岩和另个郎中住一块儿,等庄思宜来了,后者就请那位郎中换了房。
屋里烧着火炭,倒是不冷,庄思宜刚坐下,就见程岩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个瓷碗。
“你饿了?”庄思宜挑眉问。
程岩没作声,走到他面前时将碗一递,“一碗长寿面,愿你吉乐安康。”
庄思宜呆了呆,其实他并没有忘记这天是自己生辰,只是见程岩每天忙里忙外,便刻意没说,以免对方分神。
没想到,阿岩竟记得。
他接过碗筷,低头瞅着热腾腾的一碗面,又抬头看着灯火下的程岩,最终愉悦地笑了,“谢谢。”
程岩也跟着笑起来,“今年没办法好好过,等明年,我再为你好生庆祝。”
庄思宜:“说好了。”
程岩点了点头,“决不食言。”
庄思宜生辰后的第二天,朝廷派来的太医们终于到了苏省,其中包括一位院判,两位御医,四位吏目,共七人。
他们先到了南江府,在听说苏省已有二百七十余人染病,死者四十二人后,院判竟惊讶地表示:“怎么这么少?”
苏省巡抚很快黑了脸,院判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从苏省第一例疫病起,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而东省疫情在大半个月后,死者已达数百人。”
巡抚神色稍缓,语气欣慰,“你们走得急,尚不知武宁县中有能人,想出了些防治疫病的办法,很是有效。我已着人整理出来,并发往省内各府县,包括东省,如今不敢说成功控制疫情,但比预想的情况好了很多。”
此话一出,别说院判,就连其他几位太医都面露讶然,等问明情形,院判当即表示要先去武宁县清溪村一趟。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次日中午抵达武宁县,还来不及修整就直接扑往清溪村,然而等他们进入那座大宅,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此时新春已来,寒冬未去,风依旧能吹得人哆嗦。但院中草木繁盛,绿萝满墙,还有一丛丛不知名的野花怒放,花红似火,仿若初升之阳。
这里,真是给病患住的?
院判满腹疑惑,走向了第一间房。
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一瞧,见房中虽门窗紧闭,但也摆满盆植,丝毫不显沉闷。
一位身着白褂,口捂白布的男子,正给位半躺在床上的老人喂药,那老人形容枯槁,颧骨凸出,一看就是带病之身,但精神似乎很好,还与男子分析着药中成分。
而另一张床上,同样坐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手中拿着一卷书,借着室内灯火,眯眼缓读。
老人面前还站着个小童,病容也很明显,小脸都瘦成了巴掌大,圆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老人,跟对方读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众太医:“……”
他们真没走错??!
直到喝药的张老爷子发现了他们,见他们身着官袍,惊道:“可是太医院的大人来了?”
院判这才回神,匆匆上前几步,“敢问这位老人家,可是染了疫病?”
张老爷子愣了愣,心说这不废话吗?还是他儿子张郎中恭谨道:“回大人,正是。”
院判顿时激动了,都顾不上诊治,忙问道:“房中摆这许多盆植是为何?可能缓解病症?”
张郎中老老实实地说:“是程相公建议的,他说绿植能让病人心情愉悦,而好心情则有利于康复。”
院判一听,想起了很多年前他遇见的一例病案。
那时他还在乡间行医,某位村夫腹中有痼疾,他判定对方活不长久,村夫自然郁郁。
哪知村夫一回家就发现媳妇儿给他生了对龙凤胎,自然高兴得不行,连着好多日腹部都不再发痛。等村夫再找他复诊时,竟发现对方腹中痼疾已除,简直大为震惊,可却始终找不出缘由,莫非,正是应了那句“好心情”?
院判啧啧称奇,还欲再问,就听男子道:“程相公来了。”
他转头一看,就见个同样扮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对方只露了半张脸,弯眉如漆刷,双眸藏寒星,且目光清正,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年轻人见了他,忙行了个礼,院判抬手道:“不必多礼,你就是程相公?这里的布置都是你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