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伤势,在茅子世的身上,已经算是小事。管家也能够忽略那血气,快手快脚给他包扎好。
茅子世动了动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刘管家,你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刘管家无奈苦笑:“小先生,这可都是在你身上磨砺出来的。”
茅子世是老院长的弟子,府上的人,时常称呼他为先生,因为岁数最小,所以又加上个“小”字,听到茅子世总是耷拉着脸。
“我都什么岁数了,还总是叫我小先生。”茅子世不死心地说,“就叫我先生不成吗?”
沉子坤淡淡:“只要你一日还往这跑,你就还只能是小先生。”
一听这话,茅子世选择闭嘴。
他可不舍得沉叔这里的好药,景元帝那人闷骚得很,看着不喜欢沉子坤,可是这屋里的好药,可全都是上等出品。
就这玩意,茅子世想要,那还没有呢!
他可不得多蹭点?
刘管家退下后,沉子坤走到茅子世的身边坐下,打量着他胳膊上的伤势,淡声说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茅子世笑着说道:“去鸿胪寺走了一趟,这些外族人,真是会藏,好几个身手可不错。”
鸿胪寺这些人,看着虽然安分,这可都是因着外面护卫的震慑。要不是有这重重的戒备,他们早就心思乱动。
不过,景元帝特特将他们放在鸿胪寺,也不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分守己”。
试探,观察。
就如同在观察着一群蚂蚁,饶有趣味地注视着他们争斗。
茅子世隐约猜得到景元帝的想法,却也只能说是疯子。
寻常人,谁敢拿这样的事来试探?
要是一个不小心,翻了车,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过,这一回去鸿胪寺,茅子世却是知道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来沉家前,茅子世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
眼下乾明宫,应该收到了消息,只待明日皇帝陛下醒来。
他们都知道景元帝的怪癖,如非必要,谁都不敢在这时候惊扰。
沉子坤的脸色微沉,“轻举妄动。”
他知道鸿胪寺那批人,是有着用处,可茅子世这试探,多少是打草惊蛇。
茅子世哎呀了声,跟团烂泥似地软在椅子里,“沉叔,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陛下那人,霸道得很。很多事情根本不在乎,洒脱得很,结果事态的发展,却偏是要全盘掌控,你说说,怎么会有他那样稀奇古怪的人?”
分明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不在乎,总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一把火烧个干净的狠辣脾气,却什么都要掌握在手里。
这压榨只是他们这些可怜虫。
茅子世被景元帝压榨,每次能吐槽的人,也就只有沉子坤。
沉子坤:“他,是年少所致。”他的声音,有些轻飘飘,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其实在景元帝七岁前,沉子坤很少能见到他,寥寥几次,还都是在慈圣太后的生辰宴上。
尽管那会,先帝和慈圣太后的感情已经闹崩,可是每年生辰宴上,慈圣太后还总是能保持着精神头,少有发作。
怕刺激到慈圣太后,九皇子的位置,总是被安排到最偏远。
沉子坤看过他独身一人,沉默吃食的模样,也偶有看到他,对着近侍无奈地笑了笑。
岁数虽小,却非常得体。
是个有点沉默寡言,却还是很温和的孩子。
到底又是怎么一步步,成为现在的模样?
从前能掌控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那暴涨的控制欲,却是可怕到了惊人,如同两个暴烈的极端。
茅子世还是没忍住:“沉叔,我实在是纳闷,你说,你那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他说起来,或许有些大逆不道。
他说的,可是一国的皇后。
是慈圣太后,是景元帝的生母。
可他又是老院长的弟子。
抡起辈分,他和慈圣太后,竟和她是一个辈分。
之所以称呼沉子坤为沉叔,不过是茅子世敬重他,不然,他是可以光明正大称呼沉子坤的表字。
正因为如此,沉子坤听他提起,也只是无奈地露出苦笑。
“她待感情,非常纯粹。”沉子坤很少说起过去的事,一时间,还有点恍惚,“因为纯粹,所以容不得半点背叛。”
先帝给过她希望,又狠狠摔碎了她。
“陛下,是她所生,虽然看着不像,可实际上,在这点上,或许和她,也有几分相似。”
沉子坤看向茅子世,声音里带着几分古怪的沉闷。
“你先前说,陛下或许有了……倘若这是真的,切记慎之再慎之。”
倘若一朝出事,景元帝只会比慈圣太后更加疯狂。
茅子世的脸色古怪了起来,沉叔不知道景元帝喜欢的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
那不仅是个男的,身份还尤为特殊。
这能闹出什么问题?
不过,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差距,茅子世也觉得危险。
惊蛰这样的小人物,轻易不被人发现,可要是被发现了,惊蛰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对比起景元帝,亦或者太后,想要捏死他,就如同掐死一只昆虫。
他不明白,景元帝为何一直都任由着惊蛰无知无觉地活着,既不让他知道“容九”的身份,也没有将他调到身边。
是玩得太高兴了,还是根本就没打算长久?
可……
这又不太对。
要真的只当做戏耍,又怎可能维持住这么久的兴趣?
依着景元帝的本性,从前被他感兴趣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东西,都会被他毁得彻底,哪有可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惊蛰还是头一个,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甚至,还尤其特殊的存在。
茅子世不由得开始琢磨起沉子坤说的话,好像也有那么点参考。
不过……
他记得,惊蛰的身边,早就跟着人罢?景元帝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
惊蛰这脚,养了好些天。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没那么严重,但也很难下床走动。
因着脚伤的缘故,明雨和云奎,都曾先后来探望过他。
明雨匆匆来,匆匆走,没有多留。
这些时日,御膳房虽然被盯得紧,可对他们反倒是一桩好事,条条道道都有人看着,想要栽赃诬陷也更难了。
他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免得给惊蛰惹来更多的关注。
明雨前脚刚走,后脚云奎就来了。
他顺便带来了郑洪和胡立的慰问,以及更大一瓶野蜂蜜。
惊蛰先前那一小瓶,还没吃完呢。
云奎大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打量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惊蛰:“为何这么说?”
云奎看着惊蛰神情淡定,好像根本没这回事,这才放了点心,轻声说道:“你知道杂买务的消息总是最灵通,近来,似乎是有人在找一个……”他将惊蛰从头看到脚,而后才说,“像你这样的小太监。”
探听消息的人非常谨慎,而且,也不过是随口问起,并不是多么正经的态度,寻常人根本不会记挂得住。
可偏偏郑洪最是谨慎。
他暗里查了那人的身份,再一核对,只觉得奇怪。永宁宫的人,为什么要找疑似惊蛰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抽不开身,这一次他必定要亲自过来询问,只是碍于没法走动,这才拖了云奎来问。
惊蛰沉默,然后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脸:“……可能是因为,我将永宁宫的人给打了。”
云奎瞪大了眼,一巴掌拍在惊蛰的胳膊上,“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带上我?”
惊蛰:“事出有因,是意外……”
他捂着自己的胳膊,嘶了一声,这一巴掌可快把他拍出淤青来了。
“那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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