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抿着嘴角,原是不想笑,却还是被逗得扬起了唇,“谁说我不高兴,你瞧,现在这住处这么大,就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除了慧平,也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惊蛰随意地说着成为掌司后,能享用得到的权势,的确比从前要好上太多。
而他,也并非不享受。
容九看着他,知道惊蛰误解了他的意思,却也没有解释。
惊蛰的确是在高兴。
可他的高兴,是流于表面,任何一个人换了更好的环境,都会如他一般高兴。
谁不想要更舒服地活着呢?
也就到此为止。
更多的,譬如贪婪,欲望,拥有更多的权势……在惊蛰的身上,是难以觉察到的。
如果再换个艰苦的环境,惊蛰也能适应得很好。
“这香,烧得怎么这么快?”
惊蛰惊讶的声音,让容九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刚刚点燃的香,的确已经燃到小一半。
容九冷淡地说着:“这香,燃烧的速度本来就快。”
惊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他原本就困,闻到那香味后,又变得更加困乏。
他强打精神,和容九又说了几句话,人已经困得趴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
隐隐约约,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搬动,然后,就是男人的大手盖在他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暖和。
……奇怪,容九的手指,何时那么热乎?
有什么尖锐刺痛滑过紧绷的神经,还没被仔细分辨,惊蛰就已经昏睡过去,连一点意识都没有留下。
…
咔哒——
寂静的室内,容九似乎比刚来的惊蛰还要熟悉,抬手就打开床头的柜子。于里面的暗层,翻找出了惊蛰特地藏在里面的脂膏。
本该密封的脂膏,却已然被开过。
两根手指旋开,那种甜腻,宛如糜烂的味道,一点点弥漫了出来。
里面空了一小半。
不知在何时,已经被喂给了主人。
男人能觉察到惊蛰的惊慌,尽管只有那么一点。
可是那么敏感的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无知无觉,他只是还没有抓到头绪,不知那种古怪的预警是从何而来。
那夜复一夜的梦,白日怪异的警惕,都是由此而来。
男人那双被惊蛰偷偷称赞过的手……那两根手指,正散发着脂膏的光泽。
然后,慢慢舒展。
有些害怕,惊慌,却茫然不知为何的惊蛰可怜,又可爱。
让他有了一点浅薄的怜悯,却又在那后,滋生出暴戾的摧毁欲。
他想让惊蛰变得更加破破烂烂,只能懵懂……无措……不得不,只能依恋着他。
手指耐心地,一点一点按压着,试图将那哄骗开。
所以,还不是时候。
还要……再等等……
第68章
供应库的新管事,叫方勇。
他这次来,是因着直殿监内,有一批东西要更换,正是与杂务司对接。
这原是江掌司负责的,不过还没处理完,人就已经拍拍屁股离开,得亏廖江也有经手,又知道个大概,惊蛰这才不至于一片空白无所知。
方勇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岁,与惊蛰交谈时笑呵呵,并不为难他。
“没想到,新的掌司居然这么年轻,果真是后浪推前浪,年少有为呀。”
方勇在说完正事后,笑着与惊蛰说。
惊蛰笑了笑:“这多亏掌印赏识。”
方勇:“不过惊蛰掌司,原名就是如此吗?”
惊蛰微愣,片刻后摇了摇头。
如方勇,姜金明,他们原先在宫里肯定不叫这个,都是被宫里的管事取个容易称呼的名字。有的,会跟到他们后来,也有的,会随着他们更换主子,被随便换了个新的。
在宫里,想要留着一个名字从头到尾,本也是不容易。
不过,要是爬上了方勇这样的地位,想要换回自己原来的名姓,那还是容易许多。
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真正拿回自己的姓名。
方勇这是在提醒惊蛰呢。
惊蛰:“我家,已是剩我一人。换与不换,也没有差别。”
方勇沉默了会,笑着说道:“倒是我勾起掌司的伤心事了。”
惊蛰笑道:“过去多年,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又聊了些日后来往的事,方勇这才起身告辞。惊蛰将他亲自送到门外,看着他带着小内侍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脸上才露出少许凝重。
这方勇,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
直殿监的人,多少因着御前的赏赐与提高的待遇,知道一点关于惊蛰的身世。不过他很少提起,外头的人知道也是只言片语。
不过这方勇嘛……
倒像是很清楚,那拐弯抹角地提醒,带着少许善意。
岑文经这个名字,惊蛰已经许久不曾想起。
纵然再换,亦无从前故人会呼唤。
左不过惊蛰,也算是他曾经的名讳,他到底是懒得再换。
慧平跟在他的身后,轻声说道:“掌司,姜掌司请你过去。”
惊蛰回过神:“听你这么称呼,总是不太适应。”
慧平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呢?私下再论别的,在了外头,肯定要你留几分颜面。”
惊蛰无奈摇了摇头,回去添了件衣裳,就冒着风雪往外走。
姜金明寻惊蛰过来,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只与他说了刘掌司与刘富的关系,而后,又提到了江怀。
“他去没两日,人就没了。”
惊蛰这吃茶的动作僵住,下意识看向姜金明。
姜金明缓缓说道:“据说,是在梦中暴毙。”
“暴毙?”
这种死法,多用在无法解释,或者不能合理解释的死亡上。
如果江怀是正常死亡,肯定不会用上这形容。
姜金明:“听说,是太过高兴和其他人吃醉了酒,半睡半醒间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惊蛰默了默,决定日后对酒水这东西,还是离得远一些。
廖江自然也随在惊蛰左右,听到了关乎江怀的死亡。
这件事突兀又古怪,纵是到他们离开,廖江都带着几分茫然与难以置信。
惊蛰:“为何不信?”
廖江:“他,的酒量一直都很好,可以与人吃上好几斤都不会吐,我难以想象……”
他照顾过好几次吃得浑身酒气的江怀,可是每一次,他看着都很清醒,别说是吐,连走动都不晃动几分。
这样的人,居然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廖江怎么都不信。
惊蛰:“他的死,你觉得有蹊跷。那你,要查吗?”
廖江微张嘴巴,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过了一会,他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我查,就会将目光吸引到我们身上。连江掌司那样的人都会出事,难保不会危及到我们自己。”
廖江虽有点伤感,到底还是这么说。
“他待我很好,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可以坐视我被刘富折磨的未来,这可不够我奋不顾身去查。”
他当初待江掌司,也是尽心尽力,并未有过丝毫的懈怠。
可要他豁出命去,那也是不能够的。
谁人的命,也只有一条。
惊蛰笑了笑,他对江怀没有多少感情,廖江既不打算查,他更是不会惦记着这事。
江怀的死被按下,就在他们说话的空当,不远处正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
刘富带着两个小太监,瞧着脸上怒气冲冲。
也不知道又是谁得罪了他。
两边的人在路上撞见,刘富看到他们,先是停下了脚步,下意识要等惊蛰给他们让路,片刻后突然醒悟过来,又猛地避让到边上去。
这转变也不过是一瞬,刘富的动作只是僵了一僵。
可这里是皇宫。
谁不是人精?
尽管惊蛰一行人没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可是刘富还是气得牙狠狠,忍到了惊蛰他们离开后,转身一脚揣在一个小内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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