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黎沉默着回来,默默地开口:“既是如此,那为何您要让卑职带您出来?”
惊蛰:“你以为,我让你带我出来,是想大展身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慧平他们?”
石黎噎住,没有惊蛰说的那么夸张,但……大抵也是这么些想法。
惊蛰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厉害,能取巧为什么不做?就算我真的有办法,但是我只要一露面,我还没想好……”他的脸色有点忧愁,要是见了面,这要怎么解释?
明雨知道惊蛰所有的秘密,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不自在。但慧平他们知道的少些,可也都是惊蛰的朋友……一想到这个,惊蛰就很头大。
他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容九变皇帝,更别说是其他人。
惊蛰很不想……不想让他们,也成为来复那样,待他毕恭毕敬,那他大概是会气死。
他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朋友。
石黎幽幽:“那您怎么不让卑职自己过来就是,何必亲自来?”
惊蛰理直气壮:“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都晕了?诶,你脸上没事吧?”
“快快起来,能站稳吗?”
“还要去吗?没想到这金嫔娘娘可真是骄纵,我们只是在宫道走着,莫名就说我们冲撞了她……”
“寻我们发泄脾气罢,可为啥都晕了?”
“这看起来可不太妙,我们得早点走,不然说不定麻烦就上门……”
谷生等几个七嘴八舌,互相搀扶着起来。
几人对视了一眼。
“还去吗?”
“这要是到了殿前,可就……”
“只是探探消息,说不定呢?”
“那乾明宫的人怎么可能会和我们说,都说我们这样过来太莽撞……”
“那要怎么办?”
“去找其他几个拿主意,也未必……惊蛰就真的在乾明宫。”
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惊蛰也能隐隐听到几分。
惊蛰的呼吸微窒,有些动容。
他刚知道这消息就很诧异,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附近,结果竟是为了他……
那……惊蛰僵住。
等下,这个意思是,他们也都知道了?
“他们走了。”石黎道,“看起来是暂时放弃。”
这几个年轻人一时义气,差点就冲到乾明宫来,要不是遇到金嫔,指不定也会在乾明宫前遭遇磨难。
要是惊蛰不知道此事,他们肯定会挨罚。
现在暂时后退,却也不是当做不知。
而是预备谋而后定,徐徐图之。
惊蛰抿着嘴,有点想笑,又觉得有点莫名的难过,他轻声说道:“这种感觉真奇怪,知道他们待我好,却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好……”
明明一开始害怕他们疏远,现在却更害怕他们为了他,做出冲动的事,就如刚刚。
惊蛰看了眼昏在宫道中间的人,“弄醒她们,然后我们快些回去,免得被发现。”
“无事,”石黎沉稳地说道,“因为,一定会被发现。”
惊蛰像是只受惊的小动物,猛地抬头看着石黎。
石黎:“在卑职带着您出来的那一瞬,想必,整个乾明宫已经有反应了。”
惊蛰心里的震撼不足形容,因为就在下一瞬,他已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在这肃穆,沉寂的皇庭里,这般整齐一划,真叫人心中一凛。
他僵硬转过身去,正对上赫连容冰冷的黑眸。
石黎弹也似地远离惊蛰,然后躬身朝着景元帝跪下,无论如何,他都违背了君主的命令。
惊蛰觉得现在的赫连容有点可怕。
可他更觉得,要是不过去,赫连容会更可怕。
惊蛰小步小步挪过去,硬着头皮,顶着凶残冰冷的视线说道:“你,在生气?”
赫连容微微一笑,尽管那笑意丝毫没到眼底,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不,惊蛰这一回,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把你所有的朋友都接到乾明宫来,让他们知道你的近况才是……”
赫连容的话还没说完,惊蛰就跳脚。
“不能,你别……让他们来作甚么?”
来伺候他?
那惊蛰真的会晕过去。
赫连容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冷冷地说道:“但凡有一个出事,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外跑,不觉得放在身边,才最安心?”
惊蛰狐疑……放赫连容身边,才是最大的危险……吧?
“等事情解决完,我总还是要出去的。你也总不能把我关在乾明宫一辈子,要是日后要……”惊蛰的话刚说完一半,忽然停下,迟疑地看着赫连容。
敏锐的神经微微刺痛着,带着几不可察的提醒。
“……你不会,真这么想吧?”
想把他关在乾明宫,关上一辈子?
男人的身上传来淡淡的兰香,那是熟悉过头的味道,仿佛连肺腑都被其扎根,难以与其分离,赫连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蛊惑,轻声细语地说道:“为何不行?”
他歪着头,如同天神雕琢过的漂亮脸庞靠近了些,轻易勾走惊蛰的注目。
“乾明宫,不能是你的家?你说过,互相喜欢,一直住在一起,那就是家……”赫连容几乎是在诱捕着他,不管是他纯粹美丽的外表,亦或是他冰凉动听的声音,他都知道,无一处惊蛰不喜欢,“惊蛰,你为什么要逃离家呢?”
惊蛰几乎要在那掠夺性的美丽下无法呼吸,他拼命抓住一点清明……家,不该是温暖,舒适的地方……吗?
那为何赫连容所构造出来的……家,却更像是难以脱离的沼泽,又更似是缠满蛛丝的巢穴,一经陷入,就无法挣扎?
更像是诱捕的陷阱。
第86章
“我想告诉他们。”
惊蛰来回踱步,这对他来说很是特殊,毕竟他很少会有这种不安的焦虑。
“你在担心?”赫连容扬眉,在把惊蛰带回来后,他身上的寒意就消失了许多,“就在他们为了你,奋不顾身赶来乾明宫的时候?”
“我不担心他们会……”惊蛰犹豫着,“嫌弃我,但我害怕他们会疏远我。”
慧平他们在得知传闻后的第一时间,是选择来乾明宫附近探听消息,虽然这样的行为非常莽撞冲动,然而也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在意那些不好听的说法。
但是,不会嫌弃是一回事,疏远又是另一回事。
惊蛰有点焦躁地掠过自己的头发,抿着嘴角看向赫连容:“一般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赫连容挑眉:“何意?”
惊蛰:“别当做听不懂我的话,你不是也有朋友吗?你与那个叫茅子世的……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赫连容捂着嘴沉默了会,漂亮的黑眸带着莫名的情绪,慢吞吞地说道:“他,很心大,不怕死。”
惊蛰狐疑地看着赫连容:“……你说,不怕死?”
赫连容冲着惊蛰露出一个森冷的笑:“若他怕死,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惊蛰也跟着沉默了会,幽幽说道:“你不会又骗我吧?茅子世真的是你的朋友?”
男人在承认和隐瞒里犹豫了瞬息,尽管只有短暂的停顿,可对敏感的惊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瘪着嘴:“我!就!知!道!”
赫连容只好说:“我没有朋友。”
惊蛰瞪着男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生气,或者说,只有生气,那也是不能够的。然而,当赫连容用那种冷漠的声音,说着那些几乎人人都有,却唯独他没有的东西,惊蛰却莫名感觉一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
寂寞。
他不知道赫连容会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但这让惊蛰有点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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