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听见这句话并且理解了它含义的人,都在瞬间感到了同样的眩晕。
王德发立刻闭上了眼睛,但是这对他的精神被污染无济于事。只要光存在,而他位于能够被光照射到的范围之下,光就是他精神的剧毒。眼前诡异的幻象层叠无尽,他的大脑像插了一根撬棍进去狠狠地搅拌,剧痛且混沌。
“关灯……拉电闸!”他朝其他人大吼,“电闸在谁那边?”
混乱中,众人四处奔走起来,彼此跌撞,发出疼痛和惊恐的惨叫。不知是谁率先找到了电闸,啪地拉下,整座挂号大厅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眩晕感稍微缓解,众人惊魂未定,忽地又听一阵刺耳的哭声在黑暗中响起。小女孩声嘶力竭地哇哇大哭着,一边哭一边喊:“不要关灯!好黑啊,彤彤好怕!”
紧接着,黑暗里传来林婉茵跌跌撞撞循声走向米彤,按捺恐惧安慰她的声音,赵贺坤被人踩到脚不满抱怨的声音,刘飞燕摔倒嘶嘶吸冷气的痛呼声,王德发竭力呼喊众人冷静的调度声,甚至还有施诗的愤怒的叫骂:“哪个龟孙在摸老子的屁股,手不给他剁了老子就不姓施!”
不见寒被黑暗剥夺了视力,只能紧紧抓住身边的人的手。他还记得苍行衣的手指关节才脱臼过,于是刻意避开了受伤的拇指,抓住剩下四指。
周围人的反应一片乱糟糟,像一锅烧开煮糊的粥,只有苍行衣镇定得像风暴中的礁屿,定人心神,丝毫不为所动。
不见寒小声问他:“苍行衣,我抓住的是你的手吗?”
“你猜猜看?”苍行衣似乎在低笑。
不见寒掐了他手心一把,事后又生怕把他掐疼了,赶紧轻柔地摸摸。苍行衣笑得更欢了,不见寒不满道:“笑得这么开心?一会儿我们俩万一走散,我真把别人的手当成你的牵了怎么办?”
“不会的。”苍行衣说。
不见寒听到一阵不太明显的窸窣声,旋即苍行衣另外一只手握了过来。
苍行衣把左手从不见寒手中抽出,右手放在他手心里。不见寒能很清楚地摸到,这只手的皮肤凹凸不平,似乎留有很多伤疤。
“这样就不会认错了。”苍行衣温柔道。
不见寒触碰着他掌纹中的伤痕,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还能有什么比用来执笔的右手更加重要?苍行衣的手伤成这样,背后肯定有一段对他来说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
他真想好好安慰一下苍行衣,和又怕自己多嘴了反而会让苍行衣想起伤心的回忆。他只能保持着沉默,指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苍行衣右手上的陈疤。
“都安静!别他妈吵了!”元彦的声音忽然爆发出来,响亮地在挂号大厅中回荡。
所有人被震得反应一滞,随后居然真的安静了不少。
“都抬头,看一下那个剧本简介。”元彦喘着气说,“报一下自己和字幕相比是在什么方向,先确定各自的位置。”
众人抬起头,才发现浮现在大屏幕上的红色字幕仍旧存在着。虽然电闸已经被拉下,剧本简介却没有因此消失。它似乎不受病院电力系统的影响,也不会触发光中毒现象。
有人率先说道:“简介字幕在我的左前方……也就是我在字幕右边,大概十步远的地方。”
“我在字幕左边……”
“我看到的字幕是反的,应该在它后面。”
众人虽然无法看见彼此,但很快以字幕的方向为锚点,确认了彼此的位置。
元彦又说:“大家靠近一点,围着这个字幕坐成一圈,尽量不要走散或者互相影响行动。”
有了该做什么事情、怎么去做的提示,大家都镇定了许多,纷纷按照元彦说的,开始排序坐下。过程中虽然还有磕绊,但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紧张混乱。
很快,他们围着字幕坐下了。正对着字幕正前方的是元彦,从他右手边开始,往右依次是赵贺坤、王德发、刘飞燕、林婉茵、米彤、施诗、何建国、苍行衣,最后是不见寒。
不见寒对于坐在元彦旁边一事多少有点膈应,但现在情况紧张,也顾不上计较太多。
众人坐好之后,一直沉默的何建国忽然说:“刚才在黑暗里面,我在墙角摸到了一个收音机,里面有一盒磁带,要不要打开听一下?”
赵贺坤道:“放吧,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咔哒一声,何建国按下了收音机的播放按钮。一阵沙沙的空转声后,众人听见了一个沙哑的男声:“你好,我是一个想要帮助你的人,你可以称呼我为W。”
“W?这不就是那个……”赵贺坤正要说什么,元彦连忙嘘声,示意他不要干扰到其他人听W的录音。
“我将这个收音机和磁带一起,留在了‘黑暗’里。如果你能找到我留下的东西,并听见我的留言,说明你已经和我一样,被‘光中毒’污染,正在躲避光的追逐。”W的声音继续往下说道,“我希望永远不要有人能听到这段录音。但是,如果你已经听见了我这段话,我会为你说明这个事件的始末,并告诉你从污染中逃生的办法。”
W是被病院确诊的精神病人,言语的可信度需要打上一个问号。一开始还有人在心中对W持怀疑态度,可W的声音非常冷静,话语逻辑清晰,完全不像病历中描述的癫狂之人。他所说的事情和现实遭遇的吻合,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2016年8月,我和几个朋友去一个西南少数民族的村落旅行,在那里参与了当地人的节日祭祀活动。他们称该仪式为‘落洞’,场地是山体中一个巨大的洞窟,有四条歧路,通往其他不同的洞窟。仪式开始后,最大的洞窟中所有的光源全部熄灭,参与仪式者集体留在这里诵念祷词,四名祭司会沿着歧路去往不同的洞窟,将那里的蜡烛点亮。”
“那几个洞窟里有准备要献给洞神的祭品,当蜡烛被点亮,洞神就会注意到祭品的所在,并且来享用祭品。主持仪式的祭司告诉我们,此时只有保持绝对黑暗的中央大洞窟中是安全的,虽然洞窟中会出现怪象,但洞神并不会注意到没有光线的地方。我们只需要念诵完祷词,在蜡烛熄灭之前离开洞窟,就可以结束仪式了。”
“……但我当时并不相信祭司所说的关于鬼神的言论,在当地村民念祷词的时候,用外套蒙住头,玩了一会儿手机。”
“一出洞窟,被阳光照射到,我立刻感觉到了眩晕,产生了严重的幻听幻视,思维混乱完全无法思考。祭司把我送到村医那里之后,我才得知,我那种行为可能导致洞神注意到了我。我一开始完全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认为自己只是低血糖或者某种过敏。但是从那以后,整整四年,我的确变成了完全见不了光的存在。”
“我不得不相信,超自然力量是真实存在的。这四年间,我寻找查阅了很多有关洞神的资料,对这个神秘恐怖的存在仍然知之甚少。我只知道祂是一种维度超越现实世界的存在,祂的庞大和复杂是人类的理解力无法想象的,仅仅是祂轻微的注意,就足以让普通人类陷入疯狂。”
“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内容,请你务必听好记牢。我将发生在我身上的精神污染称为‘光中毒’,它有两种传播方式,第一种是违反落洞仪式的祭祀规则,第二种则是概念感染,即意识到它的传播方式是什么。”
“经过我的不断摸索,我也找到了消除光中毒的影响的方法。被污染者必须重新举行祭祀,一切严格遵循仪式规则……我会把祭祀的祷词放在录音的结尾,你不必去理解祷词的含义,背准发音就行。当洞神的目光投向置放祭品的洞窟时,祂放在你身上的注意力就会转移走,你能够短暂地从光中毒污染中解脱。”
“在我录下这段话时,我已经因为表现异常被关进了青山病院。其他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真的遭遇了什么,我也不能向他们解释,因为对于这类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还是让他们将我当做精神病人好了。但我没想到的是,精神病人对概念污染的知觉比常人要敏锐很多,他们当中有人迅速地意识到了‘光中毒’污染的存在,并将它传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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