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栩:“比赛你差点儿赢了米?”
小牧童欣喜点头,“我,三个。”
卢栩:“跑了第三?”
小牧童:“对!”
然后他又小声嘀咕着“第三”。
卢栩:“行,挺聪明,我要了,每个月我给他开工钱。”
这次卢栩是用蛮语说的,小牧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官差是什么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做官差给钱给吃的,做了官差就饿不死了。
可惜他年纪太小,招官差人家不要,这会他终于抓到机会了。
他跪下激动地用蛮语感谢他们族长,首领,感谢卢栩要他。
卢栩叫他回去告诉家人,收拾两身衣服。
小孩出了帐篷,蹦起来往回跑。
卢栩瞧着他那飞一般的脚步,满心都是,可怜见的,大冬天孩子连双鞋都没有。
可各部都不缺这样能不能长大听天由命的孩子。
卢栩眸色暗了暗,更觉他和君齐,还任重道远。
他又在德巴克部招了五人,和那小牧童差不多,全是贫苦人家出身,还全是这次大雪遭了灾的。
他们离县衙最近,昨天傍晚就从县城领到粮食了。
他们这么近,就在县衙眼皮子底下,自然遵纪守法,晚上族长就按人头发了,今天卢栩来招人,领到了赈灾粮的人家,没一个怀疑卢栩会虐待他们。
若要他们当奴隶,直接征就是了,他们这种小部落,又不敢说个不字,何必多此一举哄骗他们呢?
等卢栩说要让他们部落出三十到五十人去登云山南麓割草,也没遇到什么阻碍,族长让人一问,就有人来了,主力还是受灾的那一批人——
卢栩说,去割草一天三顿饭,割到的草归他们,路上来回的时间也算工期。
这条件,去一天就能为家里节省一天饭呢!
家中受灾,牲口冻死的人家,这会儿也没什么活儿可干,能省一点儿是赚一点儿,干嘛不去?
卢栩还怕招不上人,结果说完条件,很快就招够五十人了。
随后,他又领人回去,再跑别的部落,凑够百人,就让官差带他们去登云山那边先清理杂草。
这会儿登云山南麓积雪已经融化差不多,新草未生,全是枯草,割下来晒干,品质虽不如夏天、秋天的草,但这里草木旺盛,大片大片的,收拾出来喂牲口,当茅草搭屋顶,都凑合能用。
有官差领着,军马营的虎贲军虽然不时会过去巡视,但都是远远看,紧张的蛮人们慢慢放下戒备,只在虎贲军出现在山头往下看时,才下意识往山上望望。
很快,附近唯一的小镇也得到了消息,卫二亲人就在这小镇上,卢栩干脆让卫二找人负责给大伙儿做饭。
小镇上的百姓都不懂蛮语,小心翼翼和蛮人接触几天,发现,得,这群蛮子其实也和他们这些庄稼汉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就是对方放羊,他们种地,也不是人人都凶神恶煞的。
几天过去,他们相互能结结巴巴说几句打招呼的话。
开荒有进展同时,卢舟带的北庭县的商队也在六个集市上开始顺利的贸易。
和大岐人做贸易,可比跟蛮人省力得多,大家没有语言障碍,还能边做生意边找乡亲,还能相互打听着三县各处的境况,相互参考着来年的打算……
从北庭县南逃到北关和西峰县的百姓,听着北庭县如今的情况,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
他们现在没土地,也没什么活儿干,普遍是帮人盖房子做苦力,等两县城墙修好,房子盖好,他们又没处可去了。
“你们还和蛮子做生意?”
“北庭县真的人人都有活儿干么?”
“还要盖书院?谁读啊?”
“什么?你们人人识字了?!还人人会说蛮语?”
“哪儿,哪儿?你说县令大人要在哪儿种地?要找人种地?”
他们听天方夜谭似的,无比吃惊。
可越打听就越纠结。
好容易跑过来了,再回去又是好一番折腾。
有老有小的,可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了。
有人忍不住问:“县令大人能把我们的地从蛮子那儿要回来了吗?”
北庭县的商户们卡壳。
他们的地也还没要回来呢。
另外有人道:“要回来?要回来你们敢去种么?”
众人齐齐又黯然了。
是呀,就算要回来,他们敢回去吗?
且不说也许根本种不活庄稼,即便能种活,谁敢去蛮人窝里种呢?
他们忧心忡忡时,颜君齐也见到了江郡守,正在和江郡守商讨这件事。
“你说,你打算将军户们的土地租给蛮人,让他们付租金?”
颜君齐:“正是。”
江郡守皱眉细想。
军户们,尤其是北庭县军户的土地大多已经被蛮人占领了,即便强行要回来,等他们一开始游牧,必定还会再占去,再生出许多事端。
白峰部造反,除了曾经的积怨,也有一部分客观原因出在土地上。
他们部落人多,迁徙的地方又荒凉,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去侵占他人的土地,扩大他们的领地和放牧区。
从前蛮人部落一直是这样相互抢地盘,争领地的,白峰部看看同样不好过的部落,很自然就做出了选择——
与其内斗,不如联合起来抢大岐人的。
他们一拍即合,几部赶走了大岐军户,还将南部部落往南逼,最终惹怒了虎贲军和龙虎营……
但若土地的问题不解决,白峰部的祸乱早晚还会上演。
蛮人部落的界限本就是流动的,就像占山的猛兽圈地盘一般,根据各部的强弱,实力,一直在变。
让他们固守一方,根本不现实。
眼下马上就是游牧的季节,若将军户们重新迁回他们的土地,不知还会起多少纷争和事端。
可让军户们长期待在北关县和西峰县也不是办法。
西峰县情况尚好,至少有山麓可以开垦,也可以慢慢转向游猎,总能让大家吃上饭。
但北关县作为三县中最小的一个,实在没能力容下最多的人。
除非北关县也有卢栩那样的大商人,可以靠一己之力源源不断地赊账给县衙,带全县开工坊做生意。
否则,哪怕他这个郡守,也不可能像卢栩一样不停往县衙填钱。
他也填不起,也不像卢栩那样敢把全部家当都豁出去。
若想再找个卢栩,可太难了。
大岐哪还有第二个可以从北庭县直通京城,让王爷给他搞采购的人?
上任越久,了解越多,江郡守越明白内阁为什么把颜君齐调到北庭县来。
他很想见见卢栩,谈谈另外几县的商贸问题,可不知为何,这次卢栩竟然没来。
如今颜君齐和卢栩刚走了一趟各部,又刚刚出粮赈灾,各部对他们印象一定是不错的。
但若马上又让他们租地,他们能接受吗?会破坏这来之不易,代价不可谓不高的好局面吗?
江郡守脑海中过了一圈,没否决颜君齐的想法,而是问道:“你想如何算租?”
颜君齐:“平均每五亩,一年租金一只羊。”
江郡守没什么概念,不太懂这数据他是如何算出来的。
颜君齐解释道:“北庭县各部草场状况不同,南部一亩草场约能养五六只羊,北部却只能养两三只。
若遇到暴风雪、干旱、大雨,或是遭受狼群,还要更少些。再减去每年要交的赋税,五亩收一只羊做租金,相对会是一个各部都能接受,抵触不太强烈的数目。
具体数目上,大致是登云山以南,每四亩一只,姆姆河以西,五亩一只,太靠北的地区,则六亩。今年起,暂按这个数目来推行,若哪处不合理,来年可再调。”
江郡守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建议道:“此法可施,但切勿操之过急。若赈济粮草尚未发放,倒是可以一起推行,只是……”
只是粮草已经发了。
颜君齐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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