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缩了一下头,随即感受到落在后脑的手掌温暖又轻柔,一时,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微微笑着的金发贵族。
维恩微微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这个眼神与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而感到危机感,只是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艾姆霍兹男爵确实已经去世,那么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号称拿着艾姆霍兹男爵口信的少年,难道是卡斯迈伯爵派来的吗?
他的这个想法随即就被正在缓缓下楼的夫人的脸上的疑惑神情否认了。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少年缓缓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盒子,以及别在衬衣里的信物徽章。
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冲维恩使了一个眼色,维恩会意,跟着她走出房间。两人来到一处角落,夫人急忙问道:“威廉在哪里?”
“应该是在和黛儿在一起……”
“找到他,就说今天庄园不便见客,让他先回去吧。”夫人忧心忡忡地开口。“对了,不要告诉他,那个少年的事情。”夫人补充道。
维恩好像有些明白了,试探性地开口:“是真的老爷么?” 夫人瞥了他一眼,却看见维恩的眼神非常笃定,绿眸如同玛瑙一般流转着神秘的光彩:“不是卡斯迈伯爵的来信吗?”
夫人大惊失色,身形摇晃了一下,维恩赶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就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站稳身体,压低声音:“你知道多少?”
“只比少爷多一点,但请您放心,我是你们忠诚的仆人,没有您的允许,连全知的上帝也不能从我的嘴里得到半点消息。”维恩非常郑重地起誓。
艾姆霍兹夫人是虔诚的信徒,听到这个誓词,心中略有些不适,却也莫名多了几分信任。她严肃地审视维恩,缓缓开口:“我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但那个徽章是我和在学生时代的纪念奖章,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正好那天我们约好了用它作暗号,他会将最重要的事随着徽章寄给我。这件事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连卡斯迈伯爵也不知道才对。”
维恩点点头,也没有再问,转身去找威廉,只留夫人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不寻常的夜晚。
“奥尔瑟雅!奥尔瑟雅!”
那天艾姆霍兹夫人像往常那样,将八岁的安塞尔哄睡着之后,早早熄灭蜡烛躺下。临近半夜,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压低的熟悉的男音在呼喊她的洗礼名。
奥尔瑟雅裹起睡袍,摸黑走到窗前,向下看去,只见本应该在宫中当差的丈夫佩特路·艾姆霍兹不知为何出现在眼前,身穿着暗红色锦缎礼服,一头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棕色的眼眸倒映着如水的月色,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温和,眉眼却带着难掩的悲伤。
“你怎么回来了?”奥尔瑟雅看见他大喜过望,转身就要喊仆人来开门。
“来不及了,奥尔瑟雅,别惊动他们。”佩特路苦笑着,几步攀上阳台,向奥尔瑟雅伸出手:“亲爱的,可以拉我一把吗?”
奥尔瑟雅这才注意到丈夫的衣服下摆与皮鞋上沾满尘土,她立马伸出手,在嫁人之前她也是个精通骑射的飒爽女子,略微花了点力气,就将佩特路拉了上来。
佩特路跪在窗台上,脏靴子留在窗外,还没喘口气,就搂住妻子吻了上去。
这个吻绵长深情,却让奥尔瑟雅十分不安,她别开头,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佩特路湿润的好像小狗的眼神弄得心软软,只好亲了亲对方的额头:“你从皇宫里跑出来的吗?”
佩特路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我看见[他]了! ” “谁?你先进来说。”这个没头没脑的话让奥尔瑟雅疑惑,但她也适应了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跳跃的思绪,她想将他拉进来,却被摇头拒绝了:“身上太脏了,别把灰带进去,而且我马上就要走了。”
这倒是真话,只是不知道男爵口中的灰尘究竟是具象的还是抽象的。佩特路探头看了眼床上小小的鼓包,弯起眼睛欣慰地笑了笑,又神色匆忙地看向庄园外墙。
奥尔瑟雅心里一空,抱住他的脖子,急急地开口:“你要去哪里?”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佩特路从口袋掏出一枚徽章:“但是奥尔瑟雅,你记住它的样子,以后我会把最重要的事情随着它送到你的面前。”
奥尔瑟雅借着月光刚将徽章的摸样收入眼底,还没来得及看得很清,佩特路等不及一样,又百般不舍地用唇贴上妻子的鬓角,温存了几秒,声音有些嘶哑:“姐姐,我爱你。”
也不等奥尔瑟雅回答,他向后仰去,奥尔瑟雅惊呼一声,跟着探出大半个身子,只见对方灵巧地落地,然后回头露出一个安宁的笑容。
“你走吧。”奥尔瑟雅说道,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佩特路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你快走吧。”
君心难测,在宫里当差一方面是无上的荣耀,另一方面却是随时可能丧命的危险。奥尔瑟雅何其聪明,心里有了预感,不再挽留,反倒是佩特路犹豫起来,笑容僵在脸上,不知所措。
“走啊!你就不该回来!”奥尔瑟雅低声喊道,脸色冰冷,却流着滚烫的泪水,她不再多说,直接关上窗户,转身扑到床边,似乎是因为刚刚打开窗户吹进来的冷风,小安塞尔的神色又有些痛苦,小手抠着自己的脖子。
奥尔瑟雅一下心碎了,拉着八岁儿子的小手痛哭起来。
她没有什么别的祈求,她甚至有些恨丈夫的莽撞,她只想要自己多磨多灾的孩子平安长大,为此,什么事她都不在乎。
佩特路在窗外惶惑不安地转了几圈,也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咬了咬牙转身再次翻墙离开。
奥尔瑟雅心灰意冷地哭了一会,窗户忽然被刺眼的大灯照住,她抬起头,那双善睐的明眸中泪水已经干涸,取而代之的是坚冷似铁的决心。
她披上外套匆匆跑下楼,然后在仆人的簇拥之下来到屋外,在看清大灯旁站着的人时,她腿一软,几乎要晕倒,但还是强撑着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女皇陛下。”
一身黑披着斗篷的女皇回过头,浅灰色的眼眸深邃如同大海:
“奥尔瑟雅,你的丈夫逃跑了。”
奥尔瑟雅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眼尾通红,在刺眼的大灯之下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强撑着,视线里什么也看不见,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嘴唇颤抖,发音却缓慢优雅:“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哭?”
“好教陛下知道,我的孩子刚刚哮喘发作,才稍微好转睡下。”奥尔瑟雅食指与中指在袖子中偷偷交叉,这是说谎时祈求上帝原谅的手势,一旁的男侍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举了起来。
奥尔瑟雅握紧拳头用力挣扎,剧烈的动作之中,几颗泪珠滚落,依旧挣扎不开,她满脸通红,眼神屈辱地瞪向女皇,睫毛锁着眼泪,金色的眸子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配上美艳的容貌,饶是女王都心软了一瞬。
身后几个亲卫从宅子中走出来,华先生一脸紧张地跟着他们,给奥尔瑟雅一个“没事”的眼神。
看来他们已经进去检查过小安塞尔的情况,床边燃烧了一半的哮喘纸恰好证实了她的话。
“奥尔瑟雅,你是上帝忠诚的仆人,你敢起誓你的丈夫没有回来吗?”女皇挑起奥尔瑟雅的下巴,势在必得地问道:“你若是说谎,就是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艾姆霍兹男爵与他的妻子情深意笃,无人不知,她就不相信,这样一个男人会在逃跑前不来看妻子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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