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陪我骑两圈?”威廉的心情一下多云转晴,顾不上计较有的没的了。安塞尔笑着点头,回过头拍拍维恩的肩膀:“先把东西送回房子里,然后来找我。”
维恩点点头,快跑着离开。
有的时候,不论事情在脑海里预演了多少遍,当真正发生时,还是会大脑一片空白,理智退却,全凭着情感与本能做出反应。
维恩早上出门前又拜托了猎场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缰绳的稳固程度,他是如此担忧,以至于安塞尔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不舒服吗维恩?”
安塞尔骑在马上,脱下手套,微微弯腰伸手抚摸他的脸,维恩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右上角有琥珀色阳光投下的林间。这样的既视感令他心中更加慌乱,他覆上安塞尔的手,闭上眼睛,有些眷恋地用脸摩蹭着掌心:“没事。”
这句话既是在回答安塞尔的问题,也是在安慰自己。这个活动一年一次,也是安塞尔参加的第一次,更何况现在已经临近末尾,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扫兴。 维恩牵着谢诺夫,垂下眼睛慢慢走向营地,突然从天而降一团黑影。
维恩还没有反应过来,滑腻冰凉的触感贴着鼻子划过。蛇!糟了!维恩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猛地顿住脚步,尽量保持着谢诺夫视线里的上身不动,飞起一脚,将落到地上的还没看清模样的蛇踢进旁边的草丛里。眼单停
马是很敏感胆小的生物,有时甚至从后方接近它也会受到攻击。维恩已经尽快做出反应处理,但蛇如此近距离地从天而降实在太过惊悚,谢诺夫打了个响鼻,前腿抬起在空中蹬了几下,安塞尔猛地拽住缰绳,强迫马头偏离了正前方,维恩弓腰躲过,眼睛死死地盯住马背上的安塞尔,眼圈瞬间红了。
重演了!
维恩感觉扬起的马蹄下自己是多么的渺小,那反复抬起落下,在地上激起阵阵尘土的仿佛不是蹄铁,而是和蹄铁一样冰凉冷硬的命运。
没事的,没事的,缰绳是我亲眼看着换的,不会出问题的。
一股寒冷的无力感侵入骨髓,前世被踢到的剧痛和三个月的辗转难眠让他不由得心生畏惧,尽管如此,他还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再偏上一点,自己的性命可能不保。有时无知反而是幸福的,预先知道了事情的可怕后果,整个人就会变得缩手缩脚。
方才的猛拽似乎让谢诺夫更加失控,它疯狂地甩着身子,一片混乱之中,几滴温热的液体撒在维恩脸上,维恩用手一擦,鲜血在指尖抹开。
维恩瞳孔一缩,敏锐地捕捉到谢诺夫黑色皮毛覆盖的颈部有一块颜色慢慢加深,粘黏在一起。
络头上的卡扣划伤了谢诺夫!维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在这么颠簸的情况下,安塞尔不可能松开缰绳,可如果不松开,伤口会更深,谢诺夫的动作会更加猛烈。
安塞尔显然也从谢诺夫痛苦的嘶鸣中听出异常来,他尽可能地压低身体,贴在马背上,右手向前伸去,颤抖着摸向卡扣,马血将马毛粘成一绺一绺的,卡扣紧紧陷在里面,疼痛与缰绳勒紧的窒息感,令谢诺夫的眼睛布满血丝。
“缰绳卡住了!维恩!”安塞尔的声音因为颠簸断断续续的,但依旧保持着镇定,维恩大声回应:“抓紧,趴好了不要掉下来!”他仓皇地回头,威廉已经将套锁甩了过来,铁链在马的前腿上缠绕了几圈卡好,几个人用力一拉,谢诺夫一个踉跄朝前冲了几步。
或许是太紧张了,负责另一条腿的驯马员在谢诺夫跃起的时候抛出锁链,等锁链到达时,谢诺夫正好趴低了身子,试图对抗腿部的拉力。
锁链顶端的重物擦着谢诺夫的敏感的耳朵,砸在了安塞尔的左肩上。
威廉冲过去,抢过锁链,再次抛出,染血的锁链牢牢缠住谢诺夫的大腿,然而为时已晚。受惊的谢诺夫已经近乎直立地跃起,安塞尔左手全麻了,用不上力,右手慌乱地去拉缰绳,却因为手套上濡湿的鲜血打了个滑,没抓住绳子,就这样从上面坠落。
“安!”维恩和威廉异口同声地喊道。
维恩满脑子恐惧,怕痛,畏死此刻都消失了,什么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什么稍有偏差就会丧命,突然就被另一个念头覆盖了。
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这次我会做得更好!
维恩飞扑过去,在空中搂住安塞尔,然后以自己的身体为缓冲,狠狠砸在地上。维恩的手紧紧护着安塞尔的后脑与脊椎,刚落地就晕晕乎乎地几乎凭借本能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威廉向前冲了一步,看见维恩已经接住,立马转身拉紧套锁:“快!控制住!”
维恩眼前暗得不行,甩了几下脑袋还是看不清,背上也火辣辣的,他眯着眼转头看向后方,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但疼痛却让他的思维越加清晰。
一次可以是意外,两次不行,尤其是他干预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只能说明这是人为的。他的方向一直错了,问题根本不是出在缰绳上,而是络头上的卡扣,他甚至都能猜出来,卡扣里会有一截变形的铁片,一直摩损着绳索,直至割断。不同的是上一世缰绳崩断,卡扣弹开,而这一世,铁片先一步插进了谢诺夫的脖子里。
安塞尔摔得并没有上一世那么重,很快睁开了眼睛,待眼神清明了之后,心脏几乎停止了,鲜血从维恩的耳后流下来,一颗颗血珠好像断了线一样砸在他的白色领口,血花溅到他的下巴上。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下一瞬间失控的马被控制了前腿之后,最后地蹬了一下后腿。
安塞尔试图将受伤的维恩护在身下,可维恩好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安塞尔撞不过他,有些绝望地双手交叉搂住维恩的头,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什么很聪明的做法,他的手在铁蹄下就好像树枝一样脆弱,根本阻挡不了什么。但是用双手换维恩一个渺茫的生存机会是否值得,他根本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这一撞,让暂时失去视觉的维恩有所警觉,他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抱起怀里的青年,一蹬地面,向前跑了几步,又栽倒在地。
维恩不知道有没有脱离危险,但明显能感觉到怀里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手臂放下展开,大口地喘着气,气息有些颤抖,粘连,急促。维恩也松了口气,软软地趴在他的胸口,听着里面疯狂的心跳。
只趴了一会,维恩缓了劲,眼睛也能看清了,便坐起来。安塞尔拉出袖子紧紧按住维恩耳后的伤口,黑底白花的发带松了一半,耷拉在染血的西装上,眼睛红了一圈,却还是颤抖着提高声音,指挥着慌乱地人群。
维恩想抱一抱安塞尔,但是这里人太多了,而且……维恩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晚上趁门卫不在独自前往马房的人是我,一遍遍强调缰绳转移注意力的人是我,谢诺夫受到惊吓时在它视线里的人是我,从进森林开始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也是我。
沃蕾小姐哭晕在乔治怀里,驯马员跪在安塞尔面前请求原谅,法瓦尔指挥工作人员将注射了镇定剂的马送回猎场。威廉也是一身狼狈,手里无意识把玩着取下来的变形的染血卡扣,脸色阴沉,艾伦想起什么似的凑到他的耳边低语。
威廉抬眼正好越过所有人和维恩对视。
维恩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想苦笑也笑不出来,只是无限悲戚地望着他。
第26章 维恩(二十六)
维恩笃定这场事故是人为的之后, 又很无奈地发现所有的疑点都指向自己。
维恩耷拉着眼睛,坐在客厅的中式屏风后面,包扎耳后伤口的绷带缠着他的头一圈, 让他好像戴了个橄榄树运动员的帽子。他用手指避开绷带挠了挠额头, 有些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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