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去擦擦。”安塞尔捧着茶杯,热气蒸腾下,笑容更加温柔,他伸出手指,微微屈在维恩眼前,接住一颗头发上落下的水珠。
维恩抓住他修长的手指,拉到唇边,以十分虔诚的神态,吻去了那颗水珠。
“您答应过我的。”维恩轻轻开口:“您答应过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举动。”他紧皱着眉头,神情痛苦,但声音却不敢提高分毫。
安塞尔想开口,维恩却自顾自地接着自己的思绪说下去:“您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呢?这个护身符对我很重要,但是对您来说,您大可以就让它沉在湖底或者在再仁至义尽一些,派仆人下去打捞一下,它哪有那么大的价值值得您冒险?”
“您让我自以为是了起来,却又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究竟爱我什么?我一直处在猜测的不安中,不敢有一丝改变,生怕我以为的变好是您不喜欢的,生怕您不爱我了。”
维恩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类的所有烦恼都被储存在宇宙的记忆中,几百万年下来,后来所有人遇到的烦恼都可以在宇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那么自己呢?这几百万年中,也有人像自己一样死而复生回到十年前吗?他迫切地想要利用前世的记忆改变前世的结局,却发现自己做得越多,和前世的记忆偏差越大,前世的记忆用处会越来越小。
换言之,他将越多的东西把握在手里时把握在手里的东西越少。
然而命运总是像一个荒诞戏,麻烦的事不会减少,反而会以别的形态出现,布朗是这样,梅林也是这样,他不得不一直对比衡量,在心里疑惑:
这一世的结果真的比上一世的好吗?
自己重活一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好想把一切都告诉安塞尔,让这个温柔有力的男人告诉他答案,告诉他自己做得是不是算好了,告诉他他的烦恼是不是也能在宇宙找到位置。
可他又害怕,怕得不行。 安塞尔究竟喜欢他什么?
“我告诉过您,我是个很糟糕的人……”维恩不敢睁眼,嗫嚅道。
耳边立刻传来坚定的声音:“我也说过,我想知道,告诉我。”
如此及时,好像一直在等待着,维恩有一种错觉,好像从上一世开始,就一直等待着。
“我好痛苦……”前世今生的记忆将他拉扯着,少了哪一块碎片都成不了现在的他,他却要在爱人面前藏起来一半,他想不出来,如果连安塞尔都不能告诉,那他还能告诉谁?
维恩还没来得及继续,就感到安塞尔的手轻轻覆上他的脸庞,或许是因为刚刚捧着茶杯的原因,掌心带着火热的温度,让他的皮肤与心脏颤抖了起来。
安塞尔的手慢慢向后,托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压下来,维恩的睫毛颤动着,好像要从梦中苏醒的人。
滚烫的掌心让维恩觉得后颈上有一个燃烧的太阳,接着,整个人都被柔软蓬松的毛毯包裹住,水分被迅速吸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又被温热的触感覆盖,淡淡的清香不属于任何香水,就那么缓缓地侵占着他的呼吸。
他感觉自己被两个太阳夹在了中间,热得几乎要出汗了。
一吻结束,嘴唇分开,维恩有些迷恋地追了一下,然后睁开眼,声音有些嘶哑:“安塞尔……”
“我爱你。”安塞尔郑重地看着他,“不论你要向我确认多少次,我都是这个回答。”
“你可以一直问,一直问到你相信,一直问到我们都老去,问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也会用分解掉的声带从坟墓的石板下回答你的。”似乎是觉得气氛太沉重,安塞尔笑了起来,声音轻轻的,温暖的手掌却一直紧紧地拉着维恩的手,放在两人盘起的腿上。
“那太可怕了。”维恩破涕为笑,心里却更难受,安塞尔只比他大两岁,却好像笃定了自己会比维恩更早死去。或许安塞尔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却还天天拼成这样。
维恩低下头,还笑着,声音干涩地几乎要听不出来:“你要好好活着,你要长命百岁。”
“什么?”安塞尔捏捏他嘟起来的脸。
维恩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拥抱,将脸埋在他火热的皮肤上,心跳顺着腹部传来,有力、安宁。
死亡不会将我们分开,他想。妍衫艇
他的眼神深深的,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偏执与疯狂。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68章 维恩(六十八)
本以为这场宴会要不欢而散, 可没想到两人刚洗完澡出来,就碰到艾伦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有些疑惑地打开房门下楼,威廉正低着头站在扶手边, 闷闷不乐。
安塞尔走过去, 还没有说话, 威廉就先一步抬起头, 那张英俊的脸上有几块淤青, 嘴角破了一块, 看上去很可怜。
维恩见他都这样, 一下就明白托雷应该模样更惨。毕竟两世下来,维恩还没有见过威廉在打架方面吃过亏。
“抱歉。”威廉声音低沉地开口,看了看安塞尔, 又看了看维恩, 眼里满是自责,显然也是知道玉片的来历。
等看到维恩摇摇头, 安塞尔才轻轻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
威廉的眉头依旧皱着, 好像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难以自拔,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他二十三余年好不容易维持稳定的内在精神世界, 突然有了一丝裂缝,他似乎有一丝明悟, 将要挣开蒙昧幼稚的躯壳,却又觉得这种前进有些疼痛, 因此踌躇不前。
或许多少年后, 威廉猛地回首人生的转折点时, 会忍俊不禁地发现,一切竟然是从一次恋爱中的争吵开始的。
来到大厅, 托雷坐在餐桌旁的等待区,同样挂着彩,看来这些贵族在打架的时候可没有什么绅士风度,和市井混混一样拳头往脸上招呼。
他的那群跟班围在身边,小声说着什么,维恩猜他们也觉得有些丢脸,再怎么说大家都是贵族,起了冲突甚至动了手,却还留下来吃饭,实在说不过去,事实上,维恩也很好奇,为什么托雷能忍得下这口气。
看见他们两个人下楼,那些贵族少爷们都住了嘴,神情不悦地起身前往餐桌落座。
“你怎么还不走?”威廉语气有些恹恹的,抛下那些尊卑之分的念头,托雷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倒没有那么畏惧。 托雷按了按颧骨上的淤青,呲牙吸气,语气反而平和了不少,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被禁足了。”
他看起来很郁闷:“下次能出门就是八月的议会了,不过那个忙很久,又是开会又是演讲的,根本没有时间玩。”
“你又做什么了?”威廉客套地问了一句,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宾客入座。维恩的注意力却被吸引了,托雷好像也察觉到一双明亮的绿色眸子带着好奇盯着自己,自知理亏,不自在地避了一下视线。
“我什么也没做!除了……”托雷含糊地带过去,之前两个人断交也是因为他收买法官,“但应该和那个没关系,父亲之前也没有因为这个罚过我。”
“如果不是你做了什么,那就是大公做了什么。”安塞尔突然开口,眼神沉静。
维恩被安塞尔突如其来的鲁莽吓了一跳,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西装后摆,大公毕竟是诸侯国王,背后非议也是不小的罪证。
托雷皱起眉头,似乎本能地想要反驳,但随即把所有的话咽下去。
为了防止话题继续跑偏,威廉赶紧招呼他们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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