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塞尔想了想,将制服穿在身上,戴上帽子压低帽沿,向更深处走去。
第118章 维恩(结局篇中)
闪着寒光的长刀将要落下。
身后围观的其他成员中传来突兀的制止:“等等。”
安塞尔的手猛然顿住, 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转过头向声音的来源处靠看去。
说话的人十分熟悉,正是那天在工厂门口闹事的麦克。
当时他被煽动, 冲在最前面, 甚至朝安塞尔扔了橘子。结果被证实带头挑事的人根本不是工人, 而是受人指使的混混。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觉得自己完了, 在大庭广众无故羞辱一名贵族, 哪怕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也注定会得到一些惩罚——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取消自己还没发下来的工资与补贴。
妻子孩子并不知道这件事,还在晚饭的时候天真又期盼地问着他什么时候能够拿到这个月的工资。
麦克往嘴里塞着黑面包,闷闷地不说话。这种面包为了更加抗饿, 在制作的时候掺了些木屑, 口感十分干涩,但麦克此时的心情比之有过而无不及。
妻子好像意识到不对, 很担忧地压低声音:“不会是老板反悔不给了吧……”
麦克还是不说话, 不是老板反悔,而是自己得罪了老板。换作是自己身份尊贵, 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扔东西也会生气的吧。
妻子心里明白了, 本来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偷偷地背过身去抹眼泪。
房间并不隔音, 这时隔壁传来敲门声,接着听见邻居工人打开门和来人交谈了起来, 隐约好像能听到“补助”、“工钱”之类的单词,
隔壁的人和麦克是一个工地上的, 如果他有,麦克也应该有。
妻子听到那里的动静, 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有些嗔怪地看了麦克一眼:“我知道了,你是想给我个惊喜!差点就真被你骗到了……”
妻子说着喜笑颜开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等着工地来的人忙完隔壁的事来敲门。
孩子也跟着跑过去,开心地期待着。
麦克听着外面的脚步慢慢靠近,心里一阵失落与愧疚,若是他们直接略过自己家门,妻儿会有多失望伤心?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他捂住脸,痛苦万分,不忍去看家人此刻欢欣的脸。
然而,三道清脆笃定的敲门声好像天籁般响起。
麦克虽然不知道安塞尔和维恩现在到底有什么仇怨,但是当时两人形影不离地参加各种活动,他是亲眼目睹。
憨厚耿直的他觉得曾经那么要好的人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结局,而且之前的事让他对这两个正直善良的年轻人十分有好感,于是忍不住开口:
“别在这里动手,这里待会还能摆放伤员的,要杀去那个拐角杀。”
拐角所有人的视线盲区,让他们两个去那里解决,到时候是杀是放都由安塞尔自己决定。
他这句话说的有理有据,一旁的成员,也不乏善良心软之辈,对阵杀敌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亲眼看见手无寸铁的人被当面处决又是另一码事,于是纷纷应和。
干员觉得也对,便将维恩从柱子上解下来,仍然保留着手上和脚上的绳子,然后将维恩安塞尔的方向一推,开口道:“交给你了。”
维恩被捆久了,腿有些麻木,站立不稳地直接趴在了安塞尔的肩上,潮湿的制服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安塞尔稳稳地接住维恩,手掌有力地托着他的胳膊与后背,点了点头。然后挽着他的手,向拐角走去。
安塞尔在内心曾经预演了无数次,正式重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却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竟然如此凶恶。
他穿上罗科的制服,装作是参加这场运动的一员。在寻找维恩的过程中,他遇到了核心成员所在的大部队,并且无意中救了其中一人的性命,进而获得了不少人的认可,也得到了有关维恩的消息。
情况很棘手,他们认定维恩杀了他们的兄弟,那么哪怕自己在他们眼中是天降的援军,也不能表现出明显的偏向,他只能顺着那些人的想法,含糊不清地接着话。他不擅长说谎,但正是这种窘迫尴尬地模样,让人相信他和维恩之间确实有些龃龉不方便细说的私仇。
这群人虽然有着改变社会的伟大理想,但说到底也是一群年轻人,道德与理性或许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自己那么多,热血与义气是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竟然直接将枪交给了安塞尔,并且领着他去见维恩,许诺让他亲自报仇。
看到维恩的那一瞬间,安塞尔惶恐不安的心情突然平复下来,砰砰跳动的太阳穴也安静下来。他一边在脑海里想着待会脱困的对策,一边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维恩的脸。
维恩瞪大了漂亮剔透的眼眸看着自己,狼狈又明艳,像被雨打湿的花,一如两年前那个雨夜跪在马车外痛哭的模样。
“你必须要杀了我……”维恩轻轻开口,偏着头,黑色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滑落在他的手上。
——等你的头发和我一样长的时候,说明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安塞尔突然有些恍惚,两人的时间好像从那个雨夜停止了,直到现在重逢才重新流转。
走到拐角处,安塞尔一直沉默着走在维恩身后一些的位置。
维恩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也有些慌张,自己该怎么解释消失的这两年,又该怎么解释自己重新回到雾都?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事——
安塞尔爱上了A先生不是吗?
他想过慢慢接触,慢慢揭开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突然的社会运动猝不及防地把自己推到了安塞尔面前。这个笨蛋甚至怀疑起安塞尔是不是真的恨上他了,因为他们争吵的那个晚上,安塞尔敏锐地指出他的心理时激烈的情绪实在不妙。
“安……我……”维恩害怕这种沉默,努力打破,手上却猛地一松。
安塞尔拿着刀刃小心地割开他手上和脚上的绳索,偏开头,低声道:“先逃走要紧,别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维恩的话卡在嘴边,眼神慌乱地移动,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这才发现手指在之前的挖掘中受伤了,尤其是食指的指甲盖掀开了半个,一碰还向外渗着血。
之前没发现的时候浑身都在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觉得疼痛放大了十几倍,忍不住小小地“嘶”了一声。
他的声音才刚出来,一直偷偷观察他的安塞尔已经撕下衬衫上还算干净的布块替他包上,动作轻柔,末了还双手握住停留了一会,嘴唇开合了一下,好像在默念哄小孩子的类似痛痛飞飞的咒语。
维恩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努力克制不让脸上幸福的笑容太过放肆。 安塞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连眼皮都泛起了粉红,但是现在时间紧迫,他跑到小巷的尽头看了一眼,转头开始搬运一旁闲置的几个沙袋,将它们在光滑的墙壁面前堆积起来。
这个小巷是个死胡同,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墙壁很高,且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就是壁虎都难逃升天,这也是那些人放心他将维恩带到这里处决的原因。
但是好在还是有些东西可以堆起来当作垫脚石。
维恩一下领悟他要做什么,赶紧跑到另一边把那里的床垫也拖过来,这是楼上发生战斗时被抛下来的,有些被拿去做了伤员的临时床位,还有些暂时用不到就丢在这里。
沙袋与床垫数量有限,再远一点就要出了拐角,到反抗成员视线之中,都堆在一起,距离墙壁顶端还有一人高的距离,只能手扒住凭力量把自己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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