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的消息是什么?”维恩随手抓起那个没写名字的信封,注意力还在本的身上。
本得意一笑, 放下水杯, 站起来大声宣布:“我要和韦尔希小姐订婚了, 就定在圣诞节后一天!到时候你还有姐姐姐夫还有崽崽们都要来捧场!”
“真的吗哥!”旁边房间的门一下打开,乔治猛地窜出来, 手上还拿着批改了一半的作业本,奈奈跟在身后探出脑袋。“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们家人,反而先告诉维维啊?”乔治抱怨道。
“恭喜!我一定全家到场!”维恩鼓起掌来,“真是太好了,最近也赚了不少钱,可要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
“那是当然,债也差不多要还清了,根本就不用麻烦表哥。”本喜滋滋地叉着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分享他的喜悦:“维维,多亏了你,你真是我的幸运天使!”
“说的真肉麻……”维恩失笑地摇摇头,垂眼去看手中的信,这一看,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本和乔治被他吓一跳,连忙问道。
维恩反复看了眼寄信人的地址与名字,抬起头,不敢相信地亮给他们看:“是安塞尔寄过来的……”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他搬到这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现在的住址也和乔治一家离的挺远,怎么会被发现?
他抬起眼,怀疑地看向不靠谱的兄弟俩:“你们两个谁说漏嘴了?”
乔治叫冤:“哪敢呀,生怕多说一句坏你事,我们俩嘴可严了。不信你问沃蕾姐姐。”本跟着点头,态度诚恳。
维恩将信将疑地拿起信封走到房间,关上门,点上蜡烛,将洁白的上面布着银丝花纹的信封来回翻看,或许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信封上带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气。
他凝视着精美的火漆,取来小刀,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裁掉,于是便在信封最顶上开了个小口,将里面四折的浅紫色信纸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
入眼依旧是那隽秀清逸的斜体字,维恩克制住内心的悸动,眼神来回移动好几次,才终于聚焦在第一行称呼上:
“我慷慨的素未相识的朋友……”
维恩皱起眉头,脸上的红晕退去,偏了偏脑袋,觉得有些不对,也顾不上紧张,一口气通读了下去,才明白安塞尔写这封信的原因。
原来是他前不久捐款的一个大型慈善活动,安塞尔竟然是主办方之一。这个认真礼貌的人从机构那里询问到捐款人的住址,给所有人都手写了一封感谢信。
信很简短,表达了感谢与祝福,并且陈述了募捐得来的钱款将投入的用途。语言礼貌得体,用词谦卑平和。
维恩哭笑不得,知道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只是群发了一封感谢信,心里既是庆幸又有点失落,他反复地将信读了好多遍,试图凭借文字在大脑中拼凑出安塞尔写下这封信时脸上温柔浅淡的笑容。
之后他就一直将这封信贴身放在身上,时不时都要掏出来看看,吃饭的时候看,坐车的时候看,晒太阳的时候看,有的时候珀莉让他上楼拿个东西等了半天也没有拿来,一上楼才发现维恩正站在门口对着浅紫色的信纸发呆。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了几天,一天午夜他猛地惊醒,汗流浃背,微卷的黑色长发披在纯白的睡衣上,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还没有从荒诞的梦中醒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枕头下面取出那封信,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有点想哭,不得不悲哀地承认:我想他,我想安塞尔……
他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终于在外面的天空放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面前,摊开崭新的信纸,羽毛笔饱蘸墨汁,一笔一划地写了封回信。
将信投出去之后,维恩一直惴惴不安,信中不仅回应了对方的感谢,还自顾自地说了些生活中细碎的趣事,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太唐突了,安塞尔只是礼貌地感谢,自己却得寸进尺地结交起来。
但维恩觉得安塞尔不会介意,甚至还会给他回信。维恩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他是安塞尔。
等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久到维恩几乎要放弃。
但他终于在一个出太阳的早晨,从信箱中取出一封纯白底银印花的信。 一开始安塞尔只是礼节性地回复,措辞还很疏离,但是维恩坚持不懈地在收到回信的第二天再寄出一封信,从南多尔福郡的风土人情到养宠物的心得,从看过的书的读后感到对世界大事的讨论,他每次都会在信中留下几个问题,确保安塞尔会继续给他回信。
久而久之,安塞尔的回信的篇幅也越来越长,里面的内容也渐渐涉及到日常生活中,十来张信纸是常事,偶尔里面还会塞些速写的珍珠的画像。在信的末尾也会默契地留下些可以讨论的话题,然后依依不舍地补上一句“期待您的回信”。
他们成了笔友,进行了长达一年的通信。
或许是只通过信件交流,维恩觉得安塞尔似乎没有平日里那样包袱重,偶尔也会在信中抱怨糟糕的天气,点评周围甜品店推出的新品,事无巨细地分享着雾都发生的各种事尤其是每次必定汇报的下水道改建进程,维恩看了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真是不论什么时候安塞尔都忘不了这些东西。
他睡前一遍遍地翻看这些信件,脸色微微泛红,笑意根本止不住,好像安塞尔正坐在他的对面碎碎念着,可能是浅紫色印花的信纸带给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塞尔的语气有些软软的,日期越近词句之间的依赖就越明显,有时带着点撒娇的既视感,还会俏皮地称呼他为A先生——这是因为他捐款的时候是匿名,而匿名的第一个字母就是A。 他有些荒谬地觉得好像他们正在恋爱一样。这个想法一出,维恩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面无血色,赶紧把几十封信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其中暧昧的氛围几乎有了实体,完全无法忽视。
而真正让他确定这一点的是月末的一封信。
那封信表面上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甚至火漆盖得要更加歪扭一点,但是打开信封之后,一股很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干净温暖,带点皮革的欲望的味道,包裹着柑橘与鸢尾的甜味,柔和地融进圆润的脂粉香气之中。
维恩记得这是那天安塞尔教他骑马时特意喷在后颈上的香水味,暧昧又绵柔,而现在却被喷在信纸上。
维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去看信,可这香味却缠绕在他的鼻尖,让他心烦意乱。
信的内容非常正常,就好像老友轻松自在地交谈,除了最后一句。
维恩死死地盯着最后一行,手脚冰凉:
“您想见见珍珠吗?”
“我们见一面吧。”
直白又委婉,维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安塞尔写下的。
安塞尔爱上了A先生?甚至还主动提出了见面,维恩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怎么办?
虽然他就是A先生,信里所有的内容都是他亲自一笔一画,一词一句写上去的。和安塞尔相谈甚欢,频繁通信的人是他。
但又不是他。
信中的A先生是有学识又富有的绅士,而他维恩是仆人出身,有着太多龃龉,他永远无法像信中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宠辱不惊。文字是他修饰过的,而真实的他一地鸡毛。
因为太久没见到安塞尔,太久没有被那样坚定温柔地拥抱,他难免有点敏感,又开始自我贬低,退缩起来。
维恩突然后悔那天给安塞尔回信的决定,才让一切又变得不可收拾起来。这一年来他真的每天都在被幸福包裹着好像做梦一样美好,所以才会在梦醒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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