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赛博意识”数据上传完毕,人格开始拟合。
这需要一段时间,本杰明离开控制台,在酒柜里挑了瓶干白。
自动轮椅顺着斜坡驶停在水谷苍介左手边,本杰明往高脚杯里倒入冰块和利口酒:“我看到了,网络监墙检测到外部访客。不过,要不是你提起地下基地,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地方。”
水谷苍介接过“父亲”递来的酒:“进入基地的人是Ghost,伊甸的觉醒者。据说他拥有两个异能,能在吸收外来的精神元腺体后和其共存,而不产生排异效应。”
本杰明认真聆听,同时点了点头:“是吗?非常有趣。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请他来实验室做客……但现在,他对我来说,和路边的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您以前对这个项目抱有巨大的热情,好奇那些畸化细胞为什么可以无限生长繁殖,水母似的‘永生不死’。但现在,这个项目变得相当边缘化……”
“什么是真正的永生?”本杰明·阿彻忽然轻声打断,“‘长寿’就是真正的永生吗?人类太脆弱了,即使寿命没有尽头,但只要轻轻地一碰、轻轻地一推,血肉之躯便会在须臾间分崩离析……大自然是一个失败的发明家。”
他坐在阴影里,背对阳光:“确实,我曾经醉心于与变异体有关的生物研究,在阿瑞斯的地下基地投入了不知多少心血——阿尔文,那个与众不同的实验品,我天真地相信我会在他身上找到答案……直到那个仿生人自杀,这给了我当头一棒。”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背叛我,但我终于认识到,人类的脆弱与怯懦与生俱来,这种低级已然成型,无法修改——但我可以比大自然做得更好。”
老人话锋一转:“水谷,我知道你在废弃工业区的所有动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水谷苍介微微一怔。
本杰明笑了笑,示意他别紧张:“‘造神计划’,不错的名字。你从小就嫉妒那些集中营里的‘觉醒者’,羡慕他们花样百出的‘异能’。不必否认,我看得出来。我把阿尔文交由‘忒弥斯’抚养的那段时间里,你经常会在卧室中撞见他们。你看他的眼神相当复杂……我知道那是羡慕与嫉妒——你把‘变异’视作更高级的进化。”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正在小布鲁克林区的垃圾巷里杀人。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围住你,要你乖乖交出刚兑换的赏金。”本杰明·阿彻抿了口酒,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往事:“你还不到12岁,但你赤手空拳,把那些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揍得浑身是血,哪怕已经被人打得嘴鼻歪斜,依旧像条恶犬似的撕咬对方不松嘴……你以为我为什么收养你?”
“凶狠、偏执、癫狂,对权力怀有近乎不可理喻的迷恋。我们是一类人,孩子,我们一模一样。进入达文后,你立刻清算仇敌,将那些欺弄你的‘下等人’亲戚、黑心二手商人、背后捅刀的赏金猎人都以罪名下狱……我当然知道你的小动作,但我没有阻挠——欣赏你的睚眦必报,这是成事的魄力。”
本杰明说:“你受够了与生俱来的侮辱与歧视,受够了被人看低、被人踩扁,所以你慕强,你渴望掌握一切,你不允许有人压你一头——‘觉醒者’却做到了。这是你为什么从我手里要走阿尔文,在我准备将他和集中营里剩余的所有人一起处理掉的时候。”
水谷苍介没有反驳,他轻轻摇晃酒杯,看着淡金色酒液荡出水波,神色不清,仿佛在思考本杰明·阿彻对他究竟有多么了解。
他的这位义父说:“阿尔文拥有S级特殊类异能‘据有’,可以夺走他人的异能。你将他视作‘觉醒者’中最强大的敌人,既然不能成为这样的存在,你就要摧毁他,掌握他。所以你删改他的记忆,用梦魇、疼痛、惶恐折磨他,看着曾被你视作眼中钉的嫉妒对象成为你座下走狗,任你驱遣、任你责骂,这对你来说,比你在他身上进行的任何实验都更有意义。你是这样的人,从不改变。”
本杰明·阿彻笑起来:“你想把自己改造成觉醒者。”
水谷苍介也笑:“您都知道了。”
“为什么呢?”
“我天生患有血功能障碍,时日无多,我想要健康的身体,想要无限愈合的能力……想要进化,永生。”水谷苍介毫不掩饰。
“我理解你的想法,”老人拍了拍身下轮椅,“就像我一样。我出生就是天之骄子,是‘丸滨’集团老板的独生子,却偏偏命带残疾,一生都坐在轮椅上。”
本杰明说:“那时‘达文’还未诞生,‘丸滨’在和其它公司巨头争抢提坦市的统治权,每一次上流聚会,我都被迫坐在角落,忍受那些愚笨肤浅的少爷小姐的轻薄和嘲弄。”
他说:“我愤怒、怨恨,责怪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但我发现怨天尤人于事无补——老天剥夺了我直立行走的机会,却给了我一颗远超常人智慧的大脑。于是我研发出一代又一代销量惊人的智能义体,收购竞争对手,成立‘达文’,成为提坦市真正的主人……再没有人敢议论我是瘸子还是跛子,是小猫还是小狗,没有人敢对着我的轮椅指指点点。”
“即使我没有植入最高级的腿部义体,即使我一生都坐在轮椅上,但这不影响我是义体之父,是仿生人之父,是提坦之父,未来更会是‘新世界’之父。这就是权力,我的孩子。”
本杰明·阿彻将酒一饮而尽。
“你有野心,也有不择手段的狠毒与决心,这很好,但你的方向错了。”
“人类永远不可能‘进化’成真正的‘神明’,”本杰明说,“我们把‘智慧’封锁在狭小的脑壳中,封锁在肮脏的肉/体里,任凭贪欲、妄念冲昏自己,任凭廉价的奶/头乐主宰人生。”
本杰明放下酒杯,拍了拍手:“你以为我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复活忒弥斯?”
人格拟合完毕,“滴”一声,全息投影缓缓开启。倏然,一个逼真得仿佛拥有实体的“忒弥斯”影像出现在眼前。“她”像是刚从自己的精神领域里走出,腋下还夹着那本书,站在两人面前,有些茫然无措。
但“她”环顾四周,看见了本杰明,忽露出一个笑:“本杰明!”“她”说,“我还记得你,你老了好多,但我认出你了……我们曾一起在苹果园区的天台上看人们放烟花,你没忘吧?我推着你的轮椅和你一起追逐流星,青石砖地面凹凸不平,我们摔倒了,但我们只知道大声嬉笑。”
一向冷漠、睿智、平静的老人竟怔在原地,凝视女孩灿烂的笑容久不能语。
一直以来,他退居二线,不再过问“达文”公司的所有事宜,就是为了专心寻找“程序”与“灵魂”的真正界限,制造出有主动意识、能自我调控的“赛博生命”。
而眼前的“忒弥斯”没有被输入任何指令,却能主动向他搭话。这说明“她”是已初步具备自我意识,不再是被动的程序。
女孩打了个招呼,又坐回窗边,安静地翻看那本厚书,不再关注两人。
本杰明·阿彻难得激动:“虽然智慧水平发育不足,也无法处理、思考复杂的问题,但她不再是指令的堆叠……她有思想。”
“看见了吗,水谷,”他平静下来,胸膛微微起伏:“这才是真正的生命,真正的智慧。”
“人类太渺小了,蜉蝣过眼,转瞬即逝。在漫长的浩瀚的宇宙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本杰明望向窗外:“血肉苦弱,机械飞升。生命数据化才是真正的通天之路,没有比赛博生命更永恒的生命形式。”
他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水谷苍介:“数据流永不消逝,只要将你的人格数据体上传到储存器,‘他’就可以被无限次复制、下载、更新,从此再无‘死亡’。只要在机械承载体上加装一个芯片接口,你随时随地可以以任何‘形式’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你还认为你试图制造的‘完全变异体’,会成为真正的神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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