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弹指,一粒白露沁入男子眉心,修复其混乱不堪的气脉。
稳住这小弟子的性命,白泽不再管他,绿眸环视四周,鼻翼翕动,朝着魔气最浓郁的后山飞去。
这里的瀑布已是血红,残碎的尸块随着血水飞流直下,溅出的只有腥寒之气。
而在下方蓄积的血湖中,一只魁梧丑陋的魔头泡在水里,黝黑粗壮的胳膊攥住一个嚎啕不已的龆龀孩童,它的两根手指夹在幼童一条胳膊上,似乎是准备撕下来尝尝味道。
白泽不疾不徐,抬掌掐诀,血湖之上瞬间覆盖冰霜,连体那魔头也被冻在原处宛如雕塑。
冰霜蔓延到魔头双爪上后戛然而止,男童的哭声瞬间消匿,惨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边打着哭嗝边抬头,见云端的白衣男飘然落下,广袖飞动,掌心翻覆便是寒光掠过,只听得咔嚓脆响,魔头的脑袋咕噜落地。
白泽踩住滚到脚边的头颅,随意碾了碾,被分离的尸首同时化作飞灰。
男童吧唧摔到冰面,顾不得疼便爬了起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偷偷打量白泽,怯生生地问:“仙君……你是从天上下凡救我们的吗?”
白泽那双碧色的眼眸内星辰流转,隐约倒映出男童敬畏怯懦的小脸。
他穿着仰素宗弟子的衣裳,混元髻摇摇欲坠,藕节似的手臂上还有被掐出来的淤青,形容凄惨。
见白泽不语,男童大着胆子靠近了些,试探着抓住一片雪白衣摆。
“……仙君救我,我好疼啊……”
白泽听到对方软糯地唤他,微微挑眉,屈身半蹲,淡淡地注视男童。
“哪里疼?”白泽问。
男童脸上一喜,忙撩起自己裤腿,露出小腿上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这里。”
他实在太矮,白泽把头埋下查看其伤势,未束起的那部分银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
男童的眼底迸发红光,嘴角扬起一个贪婪弧度,舌尖舔过嘴唇,小小的手掌倏然长出尖细利爪,狠狠刺穿白泽颈项!
噗嗤——
预想中鲜血飞溅的场面并未出现,蹲在身前的人瞬间融化滴落,化作冰面上一滩淅沥。
男童微怔,后颈悄然爬上一股凉意。
与此同时,一柄透明似琉璃的长剑架在他脖间,毫无怜惜地拉锯而过——
“啊啊啊啊啊!”暴怒的嘶吼响彻云霄,男童抱住自己掉落的头颅转身,登时黑雾弥漫,他的身躯暴涨,化作一头长满骨刺的凶兽,猩红双瞳怨毒瞪着白衣身影。
“听闻天魔非洪荒神器不伏诛,”白泽腕间翻折,将琉璃剑横在身前,淡漠的眉眼终于多了点玩味,“今日正好一证。”
天魔被激怒,咆哮着扑了上去——
轰隆惊雷不止,暴虐之气与清灵之息搏斗绞杀激得天地变色,然而半柱香不到,便有一坨坨破碎的尸块坠出风暴,轰然滚落满地。
尘嚣渐平,独一道修长白影悬浮半空。白泽抬手震剑,抖落剑身上萦绕的魔气,尸块朝一个方向自发聚拢,他抬眼看向扭曲着重组的天魔。
“折光不行……”白泽低声自语,松手,琉璃剑便破碎着融进光里。
天魔已知实力悬殊,作势再度发起袭击,真身却脱壳融入冰湖,正要逃离却迎面一股雪白烈焰袭来,在蒸腾的水雾里缠上身,化作密不透风的火焰囚笼裹住了它。
白泽随手驱散了天魔躯壳,静静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真灵之焰,此为创世天雷劈落昆仑遗留火种,被他收作己用。十余万载弹指过,白泽还未见过能熬过真灵之焰摧磨的事物。
凄惨的痛吼逐渐低哑,火焰里扭曲的黑影也开始变淡,缩得越发小,直至融成流沙从火焰里流淌而出。
白泽微蹙眉,收起真灵之焰,盯着地上那滩黑沙,后者仿佛死物,只在轻风拂过时扬起少许。
他轻轻嗤了声,神色漫不经心,语气低沉:“再装死,我便再烧你一遭。”
话音刚落,满地的黑沙齐齐颤了颤,以龟速缓慢聚拢,在白泽冷淡的视线里变成一个皮肤黝黑的赤裸少年。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四肢修长文弱清矍,忽略掉滔天魔气,与寻常人无异。不知仿的谁人皮相,模样倒是俊俏惑人,眉目细长,但猩红双眸里满满的邪佞与怨恨,连带五官都略显扭曲,硬生生让这美艳皮囊大打折扣。
白泽目光淡漠地扫视而过:“本体看着瘦弱不堪,竟这样难杀。”
天魔闻言露出一种愠怒而忌惮的表情,它怨毒地瞪着白泽,嘴唇裂开时满嘴獠牙磨得咔咔直响。
“本事不大,造的杀孽倒是不少,留你日后必成大祸。”白泽沉吟片刻,抬手伸到耳后,如玉指尖捻过一缕银白发丝,拔下一根,掸向天魔。
天魔脸色剧变,转身欲逃,细长发丝却已如蛛网铺展开来将它死死裹缠,银白丝线深刻陷入黝黑皮肤,天魔以为自己要被再度分尸,却觉眼前白光一闪,束缚感无影无踪,只剩一件银白衣衫披在肩头。
它面露错愕,一时间竟忘了逃跑,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泽。
白泽神色自若:“只是我有要事在身,现在寻人杀你未免误事……如此,便留你苟活几日。”
天魔死死抿住嘴唇,感受到了这件衣裳上隐约的桎梏之力。
若它此刻离开,势必会被绞成肉泥。
虽不会死,但到底还是会痛。
这白毛不似人类,怕是什么妖兽得道,力大无穷修为高深,刚刚的交锋就让它吃尽了苦头,与其现在白费力气,不如暂且求全,再图时机杀之。
白泽淡淡看着天魔,后者表情挣扎许久,像是长舒了口气,接着缓慢跪下,朝他磕了个头。
“仙君神通,小的拜服。”
声音倒也是少年模样。
白泽眯了眯眼,轻轻哼笑:“你倒习得不少俗世规矩。”
天魔垂首不语。
“可有姓名?”白泽负手而立,沉静地俯视。
他要将这孽畜带在身边,若再唤其天魔恐怕引人不安。
天魔只是摇头。
“魔族生而嗜杀,令人闻之色变,而你屠戮百万生灵,所过之处纵得幸存也夜不能寐,而今被擒,也好让世人不再噩梦缠身。因果皆在你,”白泽沉吟片刻,轻声道,“既如此,你便叫魇停。”
第101章 平生故人,去我万里2
白泽给仰素宗修复了灵脉,带魇停离开仰素宗前,一掌劈碎山岳,将自己的雕像沉入深渊。
他向来行止随心,因天赐三分好善骨当年才会对濒死的小修士施以援手。但并不喜被人攀附,故而对千百个仰素宗之流熟视无睹。奈何此番天魔现世,他若不出手此地必遭灭门惨祸,来一趟也算还了仰素宗千年香火供奉。
只是此后便再无瓜葛了。
云山雾海下隐约还见仰素宗那群苟延残喘的修士跪地相送,天魔……或者现在该叫魇停了,他心底嗤笑,抬头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到前方腾飞的白衣身影上。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魇停原本以为对方是什么仰素宗飞升的仙家祖师,但看其自毁神像划清界限的行径又否认这个想法。独来独往的,也不像下凡定要讲排场的天界神灵,可他气息清灵纯净,法力高深莫测,估摸还是位仙尊。
六界之内仙尊寥寥可数,无一不是在九十九天高受八方敬拜,怎会有这种甘愿滞留人界的蠢货?
他到仰素宗时日不多,当初也是感受到宗内并无作古的仙家气息才敢肆意杀戮,岂料半路杀出这样一尊大佛。
想他自诞生尸山血海以来,或仰仗修为或巧借身份,一路为非作歹,连天兵都逮不到他,竟在这小小仰素宗翻了船。
“还不知仙君大名。”魇停阴恻恻地询问。
那人头也不回,只传来一道平淡声线:“白泽。”
魇停一怔:“昆仑的白泽?”
多此一问,六界之中哪里找第二头神兽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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