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主角是十次有九次成功,九次成功给予读者爽点,剩余的一次是为了制造先抑后扬的波折。而所谓的、如她这般的配角却完全相反。
不过天道也不会封住他们所有的机会——即使这九次出丑后唯一一次的成功,只是为了保存反派配角的可持续发展能力。他们汲汲营营、拼尽全力得来的成功,在天道眼中只是为了更好地为主角垫脚。
不过秦雪心并不在乎——一次成功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她只是不能理解、并嫉妒薄绛等人能随随便便拥有放弃的权力。
‘像林梦一样傲慢。’她无端地想着。
这个想法让她在路过竹林时多往里面看了一眼。助理害怕自家正常了没几个月的姐姐又发疯,连忙拉住她。可她最终只听见秦雪心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她问。
秦雪心只看着他,摇了摇头。
年轻人坐在一块大石上,静静地看着水面。那一刻她隐约看见那人身上似乎坠着几根摇摇欲坠的丝线。丝线牵着他的后颈,却已经显示出极为不耐、极为疲惫的状态。它们微微摇晃着,像是因某一刻刺激的发生而找到了更感兴趣的玩具,对于手下的后颈已经再提不起兴趣。
‘烂泥巴扶不上墙……’
‘就这么不想配合古穿今打脸剧情吗?要不算了。’
‘找到了……更有趣的……这个可以放弃……’
‘给你主角你不想当……在放弃之前,让他物尽其用好了……’
秦雪心听不见那些嘈杂的声音。她只看着那人孤寂、厌世到几乎要腐朽的背影,抿住了唇。
‘丧什么丧。’她想,‘丧什么丧啊。’
没有任何人会听见秦雪心此刻的心声。对于配角而言,嫉妒不成功的主角也毫无意义。世界盘算着放弃薄绛,却无人看见秦雪心站在她与他分别的故事之外,骤然升起了不悦。
……
整个世界之外的汽车里。
易晚坐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里带着一点呆滞。
他正被一件黑色的大衣笼罩着。
大衣终于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喻容时发动汽车的声音。易晚轻轻道:“不用开车了。”
“……”
“祂已经走了。”
没能发现易晚的丝线无功而返。天空依旧一碧如洗,如蓝宝石般温润明亮。易晚想从黑色大衣里挣脱出来——在无数丝线狂乱地寻找着他的瞬间,喻容时以最快的速度用自己的大衣蒙住了他。
于是丝线被隔绝了。
硝烟散尽,恢复平静。易晚想出来,却被喻容时用手按住了脸。
隔着大衣。
“那是什么?”
喻容时的声音很沉着、没有发抖,这让易晚有些意外。
不过他更意外的是——
“你以前没有看见过它们么?”
喻容时摇摇头。
“丝线。”易晚最终道,“空中飘荡的丝线。”
“……第一次确实地看到,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喻容时慢慢地说。
易晚不说话了。
他觉得很奇怪。
喻容时,一个曾经狠狠地打击过谢子遇,将猎杀金手指作为目标的青年,一个察觉到金手指男主的存在的青年。
他一次次地成功,一次次地往自己身上叠BUFF:从学霸,到书香世家,到娱乐圈,到顶流,到影帝……可他从未有过被世界控制的倾向。
他摆脱了剧情,却又从未见过丝线。
而且……
如果天道当真宠爱这些男主,又怎么会不给予喻容时制裁?
“……在谢……”
“嘘。”
喻容时按住了他。
“我不清楚它们是什么、会不会再出现,但我知道,它们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喻容时说,“小心……”
“那我们小心地说。”易晚说。
他撩开黑色大衣,用它也蒙住了喻容时的头。两个人在黑色大衣下交换呼吸、大眼瞪小眼。易晚继续道:“这样应该安全了。”
他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它,是我目睹……自杀时。我在那时看见了它们。”
喻容时:“自杀?”
——或许,他的这项“可见”能力来自顾若朝的“赋予”?
易晚暂时性地放弃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疑问。喻容时说:“所以它刚刚出现是因为……”
易晚能听出他真诚的关心,可他沉默了。
——他不清楚自己再次试图开口,会不会被“丝线们”所注意到。
他宁愿沉默、宁愿沦为庸常之辈、愿做芸芸众生,也绝不做被丝线操纵、玩弄的棋子。
也正是因此,他绝不能把谢子遇就是自杀的顾若朝这一事实说出口。
谢子遇/顾若朝对于天道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易晚比谁都明白。无论是蓝光娱乐还是林梦,他们都只在苦苦遵循、在有生之时祈求天道的给予。可谢子遇已经敢于用性命作为赌注,放肆而自信地来要挟天道给予重生。
没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能够跨越生与死,便是天道最眷顾他的最好证明。
更何况方才暴增的丝线……这样易晚更加确信这一点。
——他以为那些丝线的舞动是暴怒地寻找、与企图的毁灭。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谢子遇”是不是他放任、培养出来的恶魔?
他还记得谢子遇犹是顾若朝时,还记得那个坐在水泥管上,骄傲飞扬地晃着腿的少年,还记得他追求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亲情时,那种虽万人吾亦往的神情……他在国庆周六的少年宫找到他,他带着他去电玩城,他和他在荒废的工地里看星星……
回忆终结于广告牌掉下的“砰!”声。
易晚拒绝对这个世界负责——他只想生活在自己认为舒适的世界里。可在从高台绑着蹦极绳跳下去时,他仍旧在想,如果当初看见落下的广告牌时,他没有拉走顾若朝……
而是抓住他的手、不许他离开、带他到小混混被进行抢救的ICU旁,让他看见那满地擦不干净的鲜血……
只有这时,他才会听见小混混痛楚的呻吟。只有这时,他才会知道“死亡”这两个字冒着热气,而不是一双被用于打脸的字。只有这时,他才会在站在少年宫的天台上时恐惧,他将知晓自己将变成一滩如烂泥般的肉。他将恐惧死亡,连同敬畏法律与命运。
于是是否就不会有谢子遇的诞生?
于是他就可以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生活?
易晚说:“没什么了。”
他最终道。
天穹的确没有发现这一遮盖在黑色大衣下的对话。喻容时沉默了一下,道:“它看见你了。”
“嗯。”易晚敷衍。
“你现在很危险。”
“嗯。”
“但你却不告诉我原因。”喻容时一字一顿道。
易晚:……
他再度保持沉默。喻容时说:“是你不愿意说,还是没办法说?”
易晚摇摇头。
沉默仍在继续。易晚最终道:“我该回去了……”
“我开车跨越了半个城市来看你。”喻容时说。
易晚盯着黑色大衣之下的喻容时。喻容时不依不饶,易晚忽然有些隐约地烦。
与其说是烦,不如说是伪装成烦的“不安”。
就这么想知道么?就这么想知道“谢子遇”是如何形成。就这么想知道我更想自己过平静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关心其他人么?就这么想……
解决掉谢子遇么?
黑色大衣下的空气开始变热,易晚知道那是由于呼出的二氧化碳所引发的温室效应。喻容时还在看他,不依不饶,不肯放开。于是他说:“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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