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推开了书房门。
书房很暗。易晚不能开灯。他凭着记忆拿下了那两个黑盒子,把它们带回卧室内。
盒子很旧。他先打开了喻其琛的,发现档案的创建日期比他想象中要晚一些。
大概是池序跳楼一个月后。
里面关于喻其琛的东西很多,总结起来却只有乏善可陈四个字。如果没有喻容时,他也是一个优等生、小帅哥、只差一步的万人迷,别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关于喻容时自己的文件就很厚了。内容详实,文笔冷酷而理性。
比起记录性的文字,它们更像手术刀。
最初的记录时间也是池序跳楼后一个月。
“我准备这封档案袋作为最初的档案,是想弄清楚,我究竟是谁。”
“我不想同这世界混沌而互相妥协地活着。我无法对这些天生拥有的天才与馈赠心安理得。我憎恨有人的性命被视作筹码或草芥。谢子遇说,上天给每个人安排了命运……开什么玩笑。”
“我不在乎命运是什么。我只想确定……”
后面这句话没写完。
易晚翻到中间。
“或许‘主角’们也可以拥有一种……生活。局长问我,问我觉得我现在对‘主角’无差别攻击的行为又和那些‘主角’对‘配角’们做的事有什么区别?”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他们究竟需要怎样的一种生活?世界需要一种怎样的生活?我找不到答案。局长说,你能改变一件事,你能改变所有事吗?”
“或许万事万物自有自己的缘法。这个世界所有的异常,也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有的准则吧。局长推荐我多看一些老子与庄子的书,推荐我去看‘无为而治’。”
“……或许就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很平静。”
“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不错了。平静,安宁,不需要打破。或许大部分时候,革新会带来暴乱需要付出的更大的代价。这个世界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
最后一页。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或许……我不明白。”
忽然,易晚听见来自背后的脚步声。
“你在这里看什么。”
从他身后传来的,是喻其琛极为冰冷的声音。
“告诉我,你到底想从我哥身上得到什么?”
……
安也霖跟着护士们跑来跑去,办好了关于池寄夏母亲的各种手续,再转头看见池寄夏的背影时,开始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在看到池寄夏正脸时,这种愤怒就消退了。
“我去下厕所吧。”池寄夏说。
安也霖也没拦他。只是护士听见了,大声抱怨了一句:“……亲儿子还没有儿子的朋友来得负责呢。”
池寄夏没去厕所。他去了楼梯间,在里面手指比动作,假装抽烟。许久后,他坐在楼梯上,把头埋在膝盖里。
“……喂。”系统听见池寄夏闷闷地说,“你还在吧。”
“我在的。”系统说。
这一刻的池寄夏又让系统想起了小时候的他——那个孤独的、绝望的、永远无法达到母亲的要求的小孩子。
时间过去了十几年,可池寄夏好像还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从来都没有长大……即使有它。
他拥有系统,却还是没办法处理好生活里的所有事。
“……啧。”池寄夏抓了把头发,“你说,我应该演谁好呢?找一部母子亲情片?模仿其中一个儿子怎么样?还是说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对,睡一觉就好了。
梦里不会有母亲,不会有悲惨的童年和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上的空缺。他可以是任何人,拥有任何人的喜乐,只不过不是他而已。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可系统阻止了他:“我觉得你现在不能睡觉。”
“……连你也要教训我吗。”池寄夏说。
系统沉默了。
“我不知道。”系统说,“但我好像觉得,我的存在意义,是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池寄夏:……
“存在意义。你不是巨星养成系统吗……不知道,你帮我找个角色来模仿一下吧,系统。”他说。
系统:……
“啧,说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池寄夏忽然笑了笑,“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差劲的宿主了吧?在最年轻的时候拿了一个影帝,然后就一蹶不振,整天靠烂俗偶像剧维持生活这样子,还不听你的劝告跑去参加男团。这么多年来,完全没有按照一开始签订契约时说好的去当一个影帝那样。而你一直都没有催过我,又或者是责骂过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叫系统也听不见了。
系统沉默了。
池寄夏:“你怎么不说话?我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尴尬的好么。”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系统说,“那时候你还很小……我找到你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却拥有这么巨大的愿望力量的宿主。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告诉我,你想要演好戏。按照规定,我本来不该选择一个小孩来当宿主的。”
“嗯。”池寄夏说,“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做得比较好,不是吗?”
他耸了耸肩,像是想要故作轻松:“一开始还是挺符合你的期待了吧?毕竟演了那么多戏,拿了那么多奖……”
“……我不知道。”系统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很好。因为我一直让你体验别人,却没有让你体验过自己。”
池寄夏:“?”
他正要开口,却看见楼下有一个人走了上来。
他原本以为是薄绛。
“薄……”
池寄夏瞪大了眼睛。
“晚上好啊。”那人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哦,差点忘了,从现在这个时间线来讲,你没有见过我。”
“我靠我靠我靠。”池寄夏说,“谢……”
他本来想说“谢在逃犯”大驾光临啊,可不知怎的,他本能地觉得惧怕。
惧怕,恐慌,恶心……就好像这个人曾做过什么本能地让他觉得憎恨与惧怕的东西似的。
一股酸水涌上了他的喉咙。
“……不至于吧?这就想吐了?”那个人有些讶异,“不过我不是来找你的……”
“易晚呢?你看到他在哪里了吗?”
……
安也霖从半梦半醒中清醒。
他坐在池寄夏母亲旁边的看护凳上,由于池寄夏崩溃,池秋只能由他在这里守着了。
说起来他甚至没这样守过他的亲生母亲。
他们虹团真是个顶个的事多。
安也霖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吃了镇定剂后的池寄夏母亲已经陷入昏睡,整体看起来是好多了。
……折腾了一晚上,不知道他们的歌还来不来得及。安也霖陷入忧虑。
“……¥%@%%。”
他听见病床上传来声音。
安也霖循声望去时,正看见池秋眼皮下的眼球在转动,像是在做什么让人惊恐的梦境,抓着床单的手指青筋凸起。他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水打算按铃——他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序。”
安也霖顿了顿。
他好像听见了……一个名字?
“池序……以前妈妈觉得你是哥哥,你要让着弟弟……”
“小序……妈妈对不起你……接电话……”
池序。
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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