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之际他还是乖乖坐到了路峻竹旁边。两人空对满江鬼火无言,鱼竿也没有动静,气氛略显尴尬。沉闷了良久,江屿澈觉得还是说点什么。
“内个,你刚才说水清水绿的,那水黑咋整啊?算啥呢?”
等了好半天路峻竹才吐出四个字:“水黑则渊。”
“噢噢。”
又冷场了。
正当江屿澈费尽脑汁想话题时,路峻竹忽然身子一歪,斜靠在他肩膀上。
“累了,靠会儿。”
江屿澈来了精神,忙挺直身子,“靠呗,随便靠。”
反正秋天穿的多,路峻竹也冰不到他。
他这一靠也算是缓和了气氛,江屿澈清了清嗓子,“我刚才说的话你别介意嗷,我这人就满嘴跑火车,你别往心里去。咱俩是公平竞争,而且其实你比我强呢,还有就是……就是……”
江屿澈眼睛一闭心一横,大声吼道:“我没想扯你内啥,你别误会!!!”
江边起了晚风,吹来了路峻竹的轻笑,吹得江屿澈意识到自己脸发烫。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路峻竹的脸近在咫尺。
太近了,他的眼睛在夜色之下像是要把他卷入深渊,笑意盈盈,看得江屿澈都忘了后退。
“你真有趣。”
到底是路峻竹先转过了头,又靠在他的肩膀上,“给我唱首歌吧,唱首歌我就原谅你。”
一听到“原谅”这个词,路峻竹流着泪求他原谅自己的画面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甩了甩头,摒弃杂念,故作镇定地说:“我唱歌难听,一会把鱼整跑了。”
“不怕。”
这次算他理亏,反正没有其他人,这里的氛围也挺好,江屿澈只能认栽。
月光清幽,夜色朦胧,江屿澈低声唱起一段家乡的曲子。
“小河静静流
微微泛波浪,
明月照水面,
银晃晃。
依稀听得到,
有人轻声唱,
多么幽静的晚上。”
唱歌和说话不是一个调是东北人的必修课,江屿澈亦是如此。衬着应景的歌词,他低沉的嗓音撩动月色。
一段唱完便要转到下一段去,那是这首歌的第三段,可是歌词来到嘴边他却不好意思唱出口,灵机一动脱口就是第二母语。
路峻竹不是要异域风情吗?那就展示给他好了。
碎冰般跳动的语言揉进黑夜里,融进江水中。
这就是混血的好处了。
一曲唱毕,路峻竹单手拍了拍大腿算作鼓掌,“我以为你会唱喀秋莎呢。”
江屿澈一惊,“你还知道喀秋莎?”
“当然。”
“那你听得懂?”
“中文还是听得懂。”路峻竹离开他的肩膀,坐正了身子,“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翻译一下?”
“……”
江屿澈不知如何应对,手中的鱼钩忽然剧烈下沉,他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搭把手,估计是个大玩意儿!”
两人在这钓了半天鱼还没钓上来,好不容易开张自然兴奋,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把鱼扯上岸。
江屿澈实在不信邪,撸胳膊挽袖子就往河边去,他倒要看看钓上来了什么东西。
结果这一看就够他后悔半生了。
幽幽绿水之下,咬着鱼钩的不是大鱼,而是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第三段中文翻译可以搜一下哈,算个隐形糖~
第23章 柳·无鱼江
在夜晚,冰冷的江水之下万物都模糊不清,但江上成片的鬼火却驱散了所有朦胧美感,将藏在下面的污秽与罪恶通通暴露。
江水浓绿,一张苍白的脸浮浮沉沉,破江面而出。鱼钩从他的脸颊穿过,勾出丝丝鲜血,宛如纤长红线般飘到鬼火之下。
鱼线动了动,惊得江屿澈从怔愣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原来是路峻竹在后面扯着鱼竿,他扳住江屿澈的肩膀把他往后带了带。
“到后面去,我把他弄上来。”
江屿澈没动。
经历过勒死的婴儿,擦肩而过的头颅,后山坟场等事件后,他认为自己看见这些东西已经不会害怕了。
于是他并未躲闪,而是抓紧了鱼竿,奋力往上拽。
“一块来吧。”
见他如此坚持,路峻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共同用力,终于把那人的尸体从水里勾了上来。
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同时也自我催眠了好一会,江屿澈仍然需要余生来治愈他所看到的一切。
大概是在江里沉了有段时间了,尸体虽然并未腐烂,但也已经被泡得肿胀起来。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的左胸口处有一个大洞,周围的肉都破开来,因为江水的冲刷已经不见血色,只余下白花花的烂肉。
有人挖了他的心脏。
即便是面容肿胀,难以分辨,江屿澈还是能清晰地看出他五官的状态。
眼睛睁得很大,翻着眼白,嘴也微微张开。表情是恐惧又吃惊,似乎是在临死之前看到什么令他难以置信又害怕的事物。
他就这样躺在岸上,像一只搁浅的死鱼。
江边的风卷着莫名的腥气直冲江屿澈的鼻腔,本还在叫嚣些饥饿的胃在此时也翻腾不止。
察觉到他的不适,路峻竹赶紧把他扯到了一边,然后走上前去弯腰把鱼钩从那人的嘴里取了出来。
鱼钩锋利,取出的过程中还把他腮处的肉给划得破碎。月下银钩泛冷光,点点血迹异常明显。
终于江屿澈再也忍不住,把头扭到一边去,弯腰干呕起来。
江边静谧浪漫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江屿澈狼狈的咳嗽声,他难受得太过沉浸,路峻竹扔下鱼钩拍了他后背好一会才让他从那种恶心中稍稍缓和下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惨绝人寰的挖心事件在这样一个平和的小村落里。
他擦了擦眼角因咳嗽流出的眼泪,哑着嗓子问:“这人……”
“这人我们见过。”路峻竹说,“就在昨天,我们刚进云水乡的时候。”
回想起他们进云水乡遇见的人,江屿澈强忍不适,再度审视了一下那人的脸,果然很眼熟。
“是他?那个撑船的,之后又撞到我的人?”江屿澈眯起眼睛,“还是他站在前面的哥哥?”
“不好说,这就是双子的弊处了。出了事都没法第一时间确认身份。”
“那现在咋整啊?我们把他放这去叫人,还是把他抬回去让他家人认?”
对于把尸体抬回去这件事他其实是有些抵触的,所以倒是希望有人来主动认领。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江屿澈一惊,路峻竹反应极快,抬手就将江上的鬼火尽数熄灭。
霎时间江边陷入黑暗,江屿澈这才看到渐渐接近的灯笼的光。
“这都到快睡觉时间了,我弟他还没回家,我和阿乳真的很担心,而且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月砾平时最喜欢和你在一起玩,游沙,你今天真的没见过他吗?”
一阵沉寂后,一个暴躁又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今天都没出门,怎么可能见过他。他自己来江边漂流也说不定,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你不还有个儿子。”
“你在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哥,少说两句吧。”
光越来越亮,激烈的争吵声也逐渐接近。
“大家都先别吵了,我们先在江边找找吧,说不定……”
劝阻戛然而止。
说话的是砚霖,他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虽然还很虚弱但比起傍晚时已经好了不少,看样子是恢复得不错。
灯笼一晃就照到了岸边的尸体,以及尸体旁手足无措的江屿澈。
砚霖身后站着天骨、游沙、苒拉,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中年女人,大概是月砾的母亲,以及月砾的孪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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