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近了,皇上不一定会同意。”尚家军是西陵侯一手建立,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队西陵侯有极深的感情,这是君王大忌。
尚瑾凌道:“可是祖父,只要有匈奴在,皇上就不会赌上两个关卡。”
此言一出,西陵侯顿时目光一凌。
顺帝虽然不是什么明主,但也并非昏聩无能的亡国之君,玉华关的守将放任胡人将粮运出关去,往严重了说,就是一个通敌卖国,一旦论罪,将领从上到下地更换。
玉华关多年无战事,就五万兵马,换了也就换了,不打紧,可是皇帝若同时要动沙门关大将,夺西陵侯的兵权,那问题就大了。
能够将匈奴打退,驻守大西北的军队和将领能有几个,万一匈奴和西域联手,两个关卡不稳,军心浮动,就会一起沦陷……
“更何况腹地正在推行新政,一条加一条不带喘地颁布,百姓若怨声载道,那这个顺朝可就……”
尚瑾凌顿住,没有说下去,但是西陵侯听得出来,于是他口吻一换道,“可若是将尚家调入玉华关,这就不一样了。您就算再有威望,毕竟不再是沙门关的大将军,是无权调动沙门关的任何一兵一卒。除非……”
他又顿了顿,给了一个“您懂”的眼神。
“祖父,皇上若是不想成为那什么之君,他要么不动西陵侯府,要么只能将您安在玉华关,限权,又随时准备重用。”尚瑾凌笃定道。
西陵侯:“……”他脸庞微微有些扭曲,满身的不自在,看着尚瑾凌的目光充满了诧异。
尚瑾凌疑惑不解:“怎么了?”
西陵侯叹道:“凌儿啊,以后说话得注意忌讳。”
三句话,每次绕回的终点不是亡国,就是造反,尚瑾凌嘴上不说,可眼里是一点敬畏都没有,西陵侯都惊讶他的大胆。
尚瑾凌一听,顿时笑起来,眨眨眼睛道:“也就在您这儿说说,难道不对吗?”
“对,很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我们西陵侯府就跟宁王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西陵侯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尚瑾凌。
不管什么时候,西陵侯府只忠于君主,从来没有倾向于谁过。
“不好吗?”尚瑾凌反问道,“大姐姐说,年前您派她们去京城,除了将我和娘带回来,更是为了给尚家找条出路。”
西陵侯点头,“但是这条出路却难找。”
如今朝廷乌烟瘴气,两位实权皇子为了新政的利益打得不可开交,皇上多疑,心胸狭隘,西陵侯真不知道在保持中立的同时还能怎么办?
“如今想动西陵侯府的是皇上。”
西陵侯眼神暗了下来,忠臣最可悲的是不得帝王信任,而究其原因则是,“我老了。”
一声感慨,道尽了心酸。
这时,尚瑾凌说,“没错,您已经老了,退居二线,颐养天年,说来还是皇上的恩典,并不可惜。”
西陵侯目光一凌,自有一股无形的威慑笼罩着面前出言不逊的少年。
然而尚瑾凌岿然无惧,言辞犀利起来,“可惜就可惜在世人愚昧,对性别抱有偏见。我一路而来,听到最多的便是惋惜您膝下无儿无孙,无人承衣钵,可叹明明有七个不逊色于任何男子的孙女,本该引以为傲,延续西陵侯府辉煌,却被人生生忽视。您的出路不该给您自己,而是给她们的,一个无需偏袒,只需公平对待的机会。”
西陵侯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明脆弱不堪,需小心保护,却能掷地有声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令他动容。
“凌儿,你姐姐们真是没白疼你。”
尚瑾凌笑了笑,“我都记在心里,一路患难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们就此埋没,归于平庸。”
“难道你认为宁王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吗?”西陵侯问。
尚瑾凌斩钉截铁道:“会。”
“为什么?”
这个问题尚瑾凌没有立刻回答,他想到的是流民那天,刘珂当机立断地舍了罗云,将指挥交给了尚初晴,给予最大的权力,还有那句……
他说:“若是尚家因为无子丢了兵权,匈奴会笑,大顺百姓会哭的。这是他说的话,其中真伪,几位姐姐因为最有话语权。”
跟尚初晴一样,听到这句话,西陵侯微微一怔,神色见缓,“凌儿,看来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是,我看好他,接下来我想做的任何一件事,包括新政都基于宁王才能开展,所以希望您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西陵侯思忖道:“然而皇上并不待见他,相比较于两位年长的皇子,他什么都没有,还被贬到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雍凉,拿什么争,他又能给西陵侯府什么机会?”
尚瑾凌闻言并未有任何迟疑,“可是祖父,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才有可能让皇上安心地将西陵侯府放在玉华关;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能让他淡出京城的视线之外,得到一个平稳安定的环境成长;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一起努力的成果才更加珍惜可贵,让人心甘情愿地给予机会,不是吗?”
三个什么都没有,却是什么都有了。
自古投诚越早越好,从龙之功才会最大。
如今的时代,没什么公平可言,西陵侯府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注定没落的存在,想要机会,只有争取,只有选择。
少年的话一字一句地落在西陵侯的心中,砸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西陵侯端起茶,仰头一口饮下,他需要时间好好细想一下。
“老夫得跟你姐姐们商量一下。”
“自然,这是她们的路。”尚瑾凌回答,“那孙儿就先告辞了。”
西陵侯长吐出一口气,挥了挥手。
他让女儿将尚瑾凌带回侯府本是为了给予庇护,没想到反而让这个孩子一路推着往前走,到了这岔路之上。
西陵侯很清楚,以如今的朝廷不会给他第二条路,他若是给尚初晴求册封,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更快的调离,兵权的流失。
他不知道什么成语,然而牝鸡司晨,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我老了。”他对着空荡荡书房道,就这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或许宁王的确是西陵侯府唯一的选择。
第98章 剖析
尚瑾凌刚回到院子,紫晶便迎上来道:“少爷,二小姐和二姑爷来了,等您许久。”
尚稀云和高学礼一起来?
尚瑾凌微微一愣,走进屋子,看到高学礼正在桌边喝茶,周围看了看,问道:“二姐呢?”
“你不在,她去姑姑那儿。”高学礼不方便去,便留在这里等尚瑾凌,看着他刚回来,不禁面露询问。
“我去找了祖父。”尚瑾凌道。
“新政?”
尚瑾凌摇了摇头,“西陵侯府的出路。”他将与西陵侯关于退居玉华关一事告诉了高学礼。
闻言,高学礼惊愕地望着他,似乎难以置信。
尚瑾凌轻轻一笑,问:“姐夫觉得怎么样?”
“你都敢跟祖父提了,难道没有把握吗?”高学礼面色复杂,最终道,“祖父会同意的。”
尚瑾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自负道:“我也这么觉得,对了,姐夫和姐姐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
提及此,高学礼脸上露出犹豫来,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
作为再正经不过的儒生,端方人士,让他提及这种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然而他又不得不来,因为面前的是他的妻弟,也是他如今最重视的学生,高学礼不能放任不管。
然而听着方才尚瑾凌的话,他又矛盾地发现,尚瑾凌的提议毫无疑问是西陵侯府最好的选择,也与他们即将开展的新政有太多的好处,若不知道那件事,他只会助尚瑾凌一臂之力,游说尚家每一个人。
但是……
“凌凌……”
“嗯?”
高学礼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却为难地再没有话语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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