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你以为是谁,你这是在替父皇拿主意吗?”端王站起来就指责道。
“父皇昨日曾言,朝廷之便随儿臣施为,话虽好听,但是事儿难办。首先大顺百姓群情激奋,对朝廷毫无信任,处处矛盾,处处抵抗,哀声连天,这要是没个说法,如何安抚天下?”刘珂不为所动,英俊的眉眼露出刚毅坚决之态,“云州之乱虽然已经过去四年,但作为反对新法第一次动荡,想必诸位还历历在目,特别是杨大人,当初是如何安抚读书人,让云州百姓接受新法办,你最清楚吧?这第一步……”
形容枯槁的杨慎行在众人的目光下,沙哑着说:“将云州知府梁成业斩首示众,以平民怨。”
话音刚落,端王的瞳孔骤然一缩。
顺帝的脸色终于没了笑容。
到了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来刘珂想做什么,这帮子朝臣也别混了。
端王一派的官员立刻站起指责,“宁王殿下,你是疯了吗,你要让端王给天下谢罪?”
刘珂没说话,嘴角一扯,目光往身后一瞥,定国公跟着起身道:“一州之事,知府谢罪,一国之事,自然由主事之人担责,这也说得过去。”
既然折子都写了,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刘珂身后的勋贵一个个起身,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折子接二连三地拿出来。
虽然这帮勋贵既不忠心也不诚恳,但是架不住势力大,景王能跟端王斗这么多年,多亏了他们,自然手底下拿住端王的把柄也是不少。
这你一条,我一条,一个个罪证举出来,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特别是三司条例司吃相难看,自己发财,却挡了他们财路,可不就如恶犬一般死死盯着不放,就等今日齐齐扑上去咬下一口肉来。
端王的脸色越听越白,他终于明白,刘珂为何急匆匆地在昨晚设宴,就是为了今日对付他!
他一遍遍地看向顺帝,希望能救他一次。
顺帝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些,他居然还好心地亲自去给刘珂造势,心中恼怒非常,看这个儿子的目光都阴涔涔的。他忽然有些后悔将刘珂给召回京了,脑后生反骨,天生不是个东西。
“够了。”
顺帝一句话,下面顿时禁了声。
然而此刻,若是不给个交代,他也无法平息此事,最终他道:“新法推行至今,造成今日局面,三司条例司的确该给天下一个说法,给朕一个说!至于端王,督促不严,能力欠缺,便去了相应之职,闭门思过,罚俸……”
这是要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杨慎行的头上,对端王却是轻轻放过。
眼见着刘珂脸上露出不服,似乎要反驳,顺帝额头青筋一蹦,知道这个儿子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终于松了口:“宁王,中宫所出,嫡所为贵,贤能出众,堪为大任,便册封为皇太子,以安天下,固大顺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刘珂嘴角一勾,第一件事算成了。
第168章 宴罢
顺帝一点也不想封刘珂为太子,但是若不让步,端王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平息。
帝王金口玉言,这话一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他心里在刘珂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挂上了无奈和笑意,仿佛变脸一样,干脆将接下去的话一并顺了。
“钦天监。”
钦天监正立刻站起来,“皇上。”
“择个吉日开太庙,告慰天地。”
“臣遵旨。”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过来,这太子之位争夺来争夺去,最终竟真的落到了这位刚进京的宁王头上!
端王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刘珂,张了张嘴,难以置信他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为什么?
“父皇……”他回头看顺帝,眼中尽是迷茫和不解。
有的人吃再多的米,长再多的岁数,也不长脑子。顺帝恼怒刘珂,难道就不烦端王吗?
他心情极为恶劣,可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甚至柔声问:“老二觉得朕这太子封错了?”
竺元风觉得,这个时候端王敢质问,估摸着不用宁王动手,他也别想再留京城。
端王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幸好没昏头,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连忙将头垂下来,“七弟才能出众,儿臣只有佩服,父皇英明。”
幸好没有蠢成无药可救,顺帝表情稍霁。
而这时,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朝臣们这才纷纷回过神来,接着离席,跪俯在地,同为欢呼。
除夕夜,封个太子也是一个好气象。
一直到三声之后,顺帝才抬手按了按,他看向刘珂,问道:“太子殿下,现在可以安生过除夕了吧?”
“多谢父皇恩典。”刘珂一行礼,便缓缓落座,顺帝轻舒一口气,往边上的秦海横了一眼,后者正要将歌舞乐师给叫回来,却忽然见刚坐下去的刘珂又站了起来。
顺帝眼皮顿时一跳,就听见刘珂笑道:“方才差点被受封的喜事给冲昏头,差点忘了,这安抚天下的说法,父皇,该怎么个给?一个区区太子,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果然是个狗东西,顺帝也随之皮笑肉不笑道:“若这点本事也没有,珂儿,这担子你就别扛着了。”
是个人都听得出帝王让闭嘴的意思,警告刘珂不要得寸进尺,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估摸着早已经讷讷不敢多言,见好就收了。
可惜刘珂这块茅坑石头,注定臭硬,想搬开可不容易,他厚脸皮地说:“儿臣没别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就如今这局面,还真的扛不起来,父皇若是另有高明,儿臣愿意让贤。”
群臣:“……”
端王:“……”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一个个难以置信,仿若冰雕一般。
顺帝若有其他人选,用得着牺牲贵妃和景王,眼巴巴地将这棒槌从边陲之地给请回来?
啥叫另请高明,这算不算威胁皇帝?
太刺激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就只有四个字——宁王疯了!接着不约而同直视天颜,很想知道皇帝究竟会如何震怒,天雷九霄不为过吧。
竺元风垂着眼睛,余光中看到帝王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瞬间粗重起来,他可以感觉到顺帝正在尽力克制,努力维持高深莫测,不行于色的皇帝风范,但是颇为辛苦。
他忽然想到尚瑾凌,宁王今日所为他知道吗?
“宁王殿下。”刘珂下手边的定国公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前头被封为太子的高兴劲还没过,如今后悔的潮水已经淹了他。
刘珂这条船,好好的平静海域不驶,非得往狂风暴雨里闯,再大再牢靠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您认个错吧。”京城之地还没站稳,别又被贬了出去,这下可真便宜端王!
勋贵们简直要急死了!
但是刘珂压根没搭理他们。
“好。”终于短暂的沉默之后,顺帝吐出第一个字。
“好好好,朕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胆色之人了!”这听似欣赏的话,让众臣的心都揪起来。
要说刘珂怕吗?别看他怼天怼地,他也是怕的,可是他的肩上背负的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后退!
面对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他暗暗地深吐一口气,然后抬头正色道:“是,若无胆色,今日我就无法站在这里,受您重任,早就死在了雍凉知府卢万山和地头蛇张家的手中,或者干脆变成那群灾民的刀下亡魂!”刘珂如今回想起那路上的一幕幕,只觉得庆幸,他不禁自嘲一声,“父皇,诸位,我刘珂以前就是个混蛋,自诩看透世人,愤世嫉俗,觉得谁都虚假,却不知自己才是井底那只瞎了眼的赖蛤蟆,缩在龟壳里自鸣得意的臭王八,愚蠢至极,也可笑至极!曾经你们骂的每一句话都对!”
论这自污的本事,满朝文武刘珂说第二,大概没人敢称第一,骂别人多狠,骂自己更是毫不留情。
顺帝觉得,就是他也骂不出蛤蟆和王八,不然作为老子,他成什么了?而这么一来,快要雷鸣电闪,落九天神雷劈死这混账的心思,竟然消失了!只有一声冷哼表示他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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