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刘珂的这份折子已经到京许久了,大家都有耳目,可顺帝到现在才拿出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结合朝廷新动向,便是新政之中隐隐传出来的军改法。
任何大国以武定邦,最后便是以文安国,儒术大行其道,重文轻武。
大顺自然也一样,别说各地少有战事的厢军,边军,卫军,就是拱卫京城的禁军其战斗力也大大不如以前,论拿得出手,可比开国雄风的大概也只有戍卫边关的西北大军,其中以沙门关尚家军最为出名。
可惜,西陵侯暮年,后继无人,几个女流之辈无人当一回事,这兵权也早晚旁落,看到今日皇帝是真的要动他了。
想到这里,不管是端王还是景王心思都活络起来,想要沙门关二十万大军,自然先要将西陵侯给搬开,在这一点上两人出奇的一致。
景王率先道:“父皇,玉华关乃是西域与大顺的重要关卡,齐峰竟放任胡人将粮草运走,若是壮大西域,滋养其野心,威胁我大顺,便是罪该万死,当严惩!”
“哦,可本王记得齐峰还是六弟举荐的,六弟这识人本事似乎不行。”端王在一旁风凉道。
“我也不过看其履历,符合罢了,既然有愧于皇恩,换掉就是,难道端王兄就没有看错过人?卢万山不也是走了皇兄的门路才去了雍凉?”景王也同样不甘示弱,咬着端王的要害回击。
“六弟好记性,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端王淡淡道。
“彼此彼此。”
“好了,吵什么?”顺帝忽然出声,不悦道,“一上朝,就是你俩的对台戏,什么时候能够消停一些?”
“儿臣知罪,请父皇恕罪。”
“儿臣知错。”
“行了,齐峰自要问罪,可这玉华关守将之选,诸位爱卿可有人选?”顺帝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朝官,然后伸出手,接过秦海递来的茶盏,并不着急地喝了一口。
大臣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说话,有些嗅觉灵敏的已经看出门道来了,顺帝似乎看着询问,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主意。
这时,杨慎行忽然道:“皇上,三司条例司已经拟定军改法,择日便可推行。”
顺帝点了点头,“朕已经准了,所以杨卿以为于此有所关联。”
“正是,皇上,兵部已重新考核年轻将领,可置于各地边关,接替暮年之将,以防青黄不接,为敌可乘。”
顺帝重复了四个字,“暮年之将。”
“是,老将作战经验丰富,威望深重,可惜心有余力不足,而新将年富力强,却经验匮乏,根基浅薄。纵观史册,多少朝代指望一将戍边,可一旦老去,便是朝堂不稳,天下大乱,臣以为我朝当以此警惕,在老将还有要余力之时,培养新将,此乃军改法意义所在之一。”
顺帝听着缓缓点头,“按杨卿的意思,沙门关也在此列。”
杨慎行道:“西陵侯已是古稀之年,就是朝中大臣都嫌少有此高龄,若有所不测,便是国之不幸,皇上,说句不恰到的话,本就该早做打算,使其退离前线,西陵侯劳苦功高,也该颐养天年,体现皇恩浩荡。”
“这话说的极是,朕也时常愧对西陵侯,不忍心让其留在风沙戈壁,面对匈奴铁骑。”顺帝面露犹豫,为难道,“可惜论对西北的熟悉,朝中上下,再无人能比,若让其荣养于京,实在可惜,又怕新将无法胜任,需要有人在旁指点接应……”
“父皇,若将西陵侯安置在沙城,西北军便依旧姓尚,新将更无法顺利接任。”景王接口道。
“琅儿说的极是,朕的确有此顾虑。”
“父皇,那就将西陵侯安置于玉华关如何?”端王建议道。
顺帝喝茶的手一顿,微微颔首,但还是问:“可合适?”
“儿臣以为正合适不过,玉华关虽无战事,但却是距离沙门关最近的关卡,若新将真无法守住,自可命西陵侯重新掌控大局。”
景王拱手道:“儿臣亦是赞同。”
“臣等附议。”
“好,拟旨,命西陵侯接任玉华关,至于沙门关的人选……”顺帝的视线落在两双渴望的眼睛上,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表情,顺帝讽刺一笑,“禁军统领陆明择日上任。”
禁军统领,谁的人也不是,是顺帝自己的人。
言罢,秦海浮尘一扬,“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
大成殿内,秦海随顺帝走进寝殿,不由地赞叹道:“皇上真是英明。”
“哦?”
秦海笑呵呵地抬起拇指:“端王和景王如此积极搬走西陵侯,就是打着这二十万西北军的兵权主意,您命陆明上任,可不是让他们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提起这两个儿子,顺帝的表情变得极淡,“这两个孩子,成天就知道互相攻讦,拉拢朝臣,吵得朕头疼。如今还敢将主意打到边关上,当朕看不出来?”
秦海笑着上前为顺帝宽衣,“皇上说的极是,但愿两位王爷能明白皇上的用心。可是……”
“嗯?”
秦海小心地说:“陆明前往沙门关,那皇上的安危可怎么办?”
禁军统领虽然品级不高,可是却至关重要,非帝王心腹不得胜任,秦海这么一说,顺帝便看了过来,目光隐晦不明。
秦海等了一会儿,缓缓抬头,见顺帝冷漠的盯着他,不禁心下一跳,连忙跪下来,自掌嘴巴,“奴才该死,奴才僭越,奴才该死,奴才僭越……”
不一会儿,这嘴角就打出了血,至此顺帝才摆了摆手,“行了,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吗?朕还好好的,别急急忙忙找退路。”
此言一出,秦海眼前顿时一暗,差点栽了过去,立刻解释道:“皇上,奴才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皇上,您……”
“下去上药吧,让小元过来伺候。”
清清淡淡一句话,秦海深知顺帝已经不耐烦了,只能住嘴垂头道:“是。”
他胆战心惊地出了殿门,刚巧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內侍走来。小元看到他嘴角的血迹,顿时面露惊讶,“秦公公?”
秦海侧了侧脸,有些不自在,随口道:“你来的正好,皇上命你伺候,小心些,莫要惹皇上不高兴。”
小元脸色一白,然后唯唯诺诺道:“是。”他忐忑不安地走进殿内。
然而不过刚迈入门槛,他害怕的目光顿时冷静下来,微微勾了勾唇,然不过一息,下颌绷紧,又露出一丝怯弱,迎向那抹明黄,小声唤道:“皇上……”
此刻顺帝已经换了便服,对他一招手,“过来,给朕研墨。”
小元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眼神里有一丝惧意,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地走到顺帝身边。
顺帝在边上看着,笑道:“怎么了?”
“刚才秦公公……”小元说着又垂头没再说话,只是仔细认真的磨起墨来。
“秦海啊。”顺帝跟着看向门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不是你无意中告诉朕,朕还不知道老七的折子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刘珂的折子不通过内阁,是直接加急呈给顺帝的。
小元手下一顿,蓦地抬起头,脸色又白了一分。
“怕了?”顺帝问。
小元点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是我多嘴了……”话一出口,似乎觉得不对,又垂头不敢说话了。
“你啊,在朕身边那么久了,还怕那老货?”
“奴,奴才听秦公公的……”小元小声说。
“原来如此。”顺帝说着站起来,“过来,你给朕写几个字。”
“我?”小元惊讶,然后连连推辞,“奴才不敢。”
“朕恩准你了,有一手好字,不写就可惜了,写得好,朕有赏。”
“那……我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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