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他收服得了!你若当真死了,他或许有收服这批人的一天。”
上官时宜厉声强调:“你没有死!你还要回寒山来‘辅佐’他!”
“师父说的种种,弟子都曾想过。”谢青鹤跪在地上,依然不肯低头,“但这都不是师父牺牲小师弟的理由。他在寒山以掌门弟子的身份活了十六年,一夕之间被剥去此身份,叫他如何自处?”
上官时宜同样不肯妥协,坚持说:“他若是掌门弟子,就该以宗门传承为重,不去计较个人得失利益。若他不以宗门传承为重,只想自己失了身份无法自处,又凭什么做掌门弟子?”
“……您这不是强词夺理么?”谢青鹤愕然。
“你在此与我争辩又有何益?不如将伏传唤来,亲口问问他,让他还是让你?”上官时宜说。
“您明知道小师弟恭顺谦和,绝不会与我相争,这事若问他的意见,哪还有商量的余地?”谢青鹤气得不行,“您老人家长命五百岁,还能再活几百年呢,我这儿帮着小师弟重新收养弟子,又有什么来不及?”
上官时宜听他气急了胡说八道,抬手拍了他额头一下:“我看你是皮痒了!”
谢青鹤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来啊!打死我好了!”
上官时宜看着他。
谢青鹤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师父息怒。弟子口不择言。”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那边面壁思过去。”上官时宜指了指东边的静功席,那是他打坐修行的地方,空空荡荡一张塌,只摆了一个古朴的蒲团——也是伏传的作坊出品,绣着漂亮的鹤纹。
谢青鹤从前也跟上官时宜观念不和争辩,师徒二人彼此都不能说服对方,都会保留意见。
只是上官时宜身为掌门,谢青鹤心里再有多少不满,也必须服从宗门利益,也就是无条件服从掌门的决断,跟师父关上门吵了架,他就绝不会在别的场合说出任何反对师父的意见来。
上官时宜那边也很宽容,知道谢青鹤的想法之后,他会默许谢青鹤“不尊师命”。比如有些谢青鹤不认同的命令,上官时宜根本就不知会谢青鹤,直接让其他弟子去办,让谢青鹤自己“修行玩耍”。反正谢青鹤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好好修行,充实自我。
吵就吵呗,并不会影响师徒感情,反而会增进彼此的了解。
这是上官时宜第一次下令惩罚谢青鹤。
面壁思过。
谢青鹤绝没想到自己会被责罚,俯身磕头认罚,老老实实去了东墙边。
他将榻上的蒲团挪开,才刚刚面墙跪下,上官时宜就走到了他身边,把他拿开的蒲团铺了回来,说道:“坐着吧。”
谢青鹤:“……”
跟师父真的没法儿生气!
他把蒲团垫在屁股底下坐好,看着刷得雪白的墙,丝毫没有“思过”的心思。
若他不是翻来覆去彻底想明白了,绝不会跟师父顶嘴。既然已经彻底想明白了,那就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乖乖跑到这里来坐着看墙壁……那是给师父面子。
又过了一会儿,空荡荡的榻上多了一张茶几。
上官时宜搬来茶具、小点心碟子,居然还有一条湿毛巾,一条干帕子。
茶斟好了。
银签子插在了点心上。
……居然还点了个香炉来。
谢青鹤突然意识到,上官时宜根本不想惩罚他。
所谓面壁思过,其实是师父不想听自己聒噪掌门弟子之事,叫自己闭嘴去那边坐着,喝自己的茶吃自己的点心?总而言之,别吵吵就行?
※
伏传把信送到李南风手里,想着别撞见了师父和大师兄说小话,还故意耽搁了一会儿,才回飞仙草庐来。在门口盘桓片刻,被上官时宜叫了进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画面——
大师兄盘膝坐在师父的敬功席上,看着墙壁,不看师父。
那可是师父的静功席啊!平时什么都不让放的,多一丝灰尘师父都要生气。
大师兄居然把师父的静功席当坐榻用,还在上边放了茶几,摆着茶水点心。师父居然就陪坐在一边,还给大师兄沏茶呢!大师兄居然也不看师父一眼,端茶对着墙喝,喝完了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上官时宜对他招手:“来喝杯茶。”
伏传满心狐疑地上前,侧身坐在榻上,喝了一杯茶。
上官时宜又叫他吃点心,还关心他:“这茶清淡是你大师兄爱喝的,你若是喝不惯,柜子里自己找去。”
“嗯,我知道。大师兄喜欢清茶烈酒么。”伏传马上表示我也要加入“宠爱大师兄”阵营。
谢青鹤不禁转过身来:“我喜欢是我的事,你不必喜欢。”
伏传眨眨眼,无辜地说:“我也喜欢清茶啊。烈酒不行,太辣了。”他胳膊上的肌肉都缩了缩,显然是想起了骡马市那夜用烈酒冲洗伤口的痛苦,“甜浆好喝。”
上官时宜说:“柜子里有些槐花蜜。”
伏传马上去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瓶子,舀出两勺放在碟子里:“大师兄吃肉脯喜欢加些蜜。师父,你让一让,我在炉上烤一烤。”
上官时宜果然给他让了位置,还给他找了一双筷子:“仔细烧着手。”
谢青鹤:“……”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毛病?
第77章
谢青鹤在飞仙草庐待着很心安理得,丝毫没有回观星台休息的意思。
伏传心里很犯嘀咕。他知道观星台空置多年,给李南风送信之后,还专门差人去把观星台收拾了出来。以他想来,大师兄和师父谈的事再重要,谈完了也总要回去休息吧?
哪晓得谢青鹤就真的赖在飞仙草庐不走了!
先坐在师父这里聊天说话,中午蹭了一顿饭吃,吃完了还倒头睡了一会!
看着谢青鹤盖着师父的被子,睡着师父的枕头,伏传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打小就是束寒云养着,五岁那年束寒云失踪了,他也就在飞仙草庐住了几天,很快就由李钱继续照顾。飞仙草庐也不是没睡过,但,那得是十岁以前的事了!
说到底,但凡懂点事了,半大小子精力充沛的,好意思去蹭师父个老人家的床么?
见谢青鹤歪着睡午觉,上官时宜才吩咐远处听差的外门弟子,叫去观星台把大师兄的旧衣裳找几身来,又安排了晚饭。伏传也累了一天没睡觉,上官时宜回来就看见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也睡一会儿吧。”上官时宜把伏传拎上床,跟谢青鹤挨在一起,“睡觉老实些。”
看样子,若是伏传睡觉不老实,打扰了谢青鹤休息,就要被他拎出去蜷在榻上休息了。
伏传春梦之后,谢青鹤就再不肯与他同床。上官时宜哪晓得两个徒弟之间还有种种旧事?谢青鹤与束寒云定情,上官时宜也不觉得大徒弟见了男人就喜欢。直接就把伏传塞进了谢青鹤的被窝里。
谢青鹤才刚刚睡着,冷不丁背后挤了个小师弟,也是想给师父跪了。
——师父肯定不知道,小师弟昨天还想做我的道侣。
思前想后,谢青鹤决定装死。
本来没多大一回事,他若反应过度,惹来师父疑心倒不是大问题,只怕小师弟又胡思乱想,得出个“可以跟大师兄睡觉”的奇葩结论来。
伏传挨着谢青鹤拱了一下,将脸埋在谢青鹤背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想是有点乱想。但是,大师兄一点反应都没有,师父也对此习以为常。对嘛,两个男人睡在一起,多正常啊。伏传便也觉得这事没什么,完全没有禁忌偷情的刺激,很快就睡着了。
一直到傍晚时候。
陈一味蹲在床前,捏住伏传的鼻子:“吃饭啦!”
伏传倏地惊醒,看着陈一味轻松的笑脸,心中特别惊讶。
内门两个师兄中,李南风一直对他比较疏远。如今想来,李南风一直与束寒云有联系,当然知道大师兄还活着且迟早会归来。所以,李南风不把他这个“掌门弟子”放在眼里,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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