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纵然是她的兄弟,也没有资格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谢青鹤也有些不耐烦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心悦杨显祖时放她出嫁,她厌恶杨显祖时接她回家。至少我是有能力接她回家的。”
卢渊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色煞白。
谢青鹤替他重活了一遍,用他唯一的长处攀上了承恩侯魏斐传,寻来了极其坚实的靠山。
他呢?他明知道杨显祖经常在闺房中对长姐动手,他又做了些什么?他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他一文不名,因为卢家都要借着杨显祖的官威庇护,因为他想去酒楼吃酒戏楼听戏,都得去找鹄哥儿讨银子……他连杨凤英、杨鹄华都不敢得罪,又怎么敢得罪杨显祖?
他突然之间朝着谢青鹤跪下:“我求你回去,你去接了长姐回家吧!他会打长姐的啊!”
谢青鹤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说:“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回去。就算我去接了她,你也该知道,你我皆在魔障之中,我接不接她,你真正的姐姐都仍在杨显祖身边。又有何益?”
卢渊如遭雷击,突然之间醒悟过来:“我,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找承恩侯!”
他就势朝着谢青鹤磕了几个头,不迭称谢:“多蒙仙师指点迷津。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必然会讨好承恩侯,让长姐可以安安稳稳地与杨显祖和离,回到我的身边……多谢仙师!”
和李钱、麻吕亚的情况不同,卢渊是急切想要离开魔障,马上就去补偿自己生命中的遗憾,所以他这一道地魂疯狂地想往外跑。谢青鹤也不想拦着他。这一段入魔又是十多年的岁月,卢泽虽蠢,他也是有些感情的。可惜,真实的世界里,祖父卢宣已经去世多年了……
卢渊的魂魄飞离之后,是一种比李钱的魂魄更加纯澈明亮的颜色,带着一种璀璨的光芒。
“咦?”谢青鹤非常惊讶。
从卢渊的魔障中走出之后,玄池里的“砖”非常奇妙!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等于李钱和麻吕亚的“砖”是一块,卢渊给的“砖”有二十块那么多!
他的玄池并不大,被这突如其来的二十块“砖”塞了个满满当当,谢青鹤持气内视,心中有一种强烈地想要突破的念头,又有一个危险且神秘的念头阻止了他:等一等!等你的砖覆盖一层,再覆盖一层,如此九层之后,再行突破,会有绝对不一样的造化!
谢青鹤心如擂鼓。
他知道,他必须做好判断。
因为,让他即刻突破的念头,或是让他等一等,累积九层再突破的念头,必然有一道是魔念。
等,还是不等?
谢青鹤原地盘膝坐下,双目微合,心口合一,宁静思考。
如果等和不等,都是魔念呢?
谢青鹤回想起自己从前读过的所有经典,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很多典籍提到玄池的具体大小形态,可是,偶然有先人笔记形容过,玄池真元浩浩汤汤……那它肯定不是个小地方。
马上突破不对。因为,玄池不该那么小。
累积九重再突破也不对。
因为,那些“砖”,明明已经把他的玄池砌满了。
“不应该突破,也不应该积攒。应该是……”谢青鹤心中生起无比玄妙的感觉,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玄池突然之间就舒展开来,被倏地变得洁白的“砖”一一拼满,变得宽阔了许多,“扩容。”
他原本的玄池只有茶盏大小,现在却仿佛一滩清泉,清澈雅致,涓涓不绝。
“真元……呢?”谢青鹤有些困惑。
直到泉水飞溅而起,澎湃的真元在体内横冲直撞,谢青鹤才连忙压住泉水溅起的水花!
他脸色微微苍白。
玄池扩容,真元澎湃。这当然是很好很大的提升。然而,他的体术还没跟上。
谢青鹤觉得,这不仅因为替卢渊解决旧怨太彻底,奖励得比较多,很可能也跟他在入魔卢渊旧怨时修炼过心境灵识有关系。所有的修行都是有益的。
一个修士总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强大。
谢青鹤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不必一个个去找被旧怨魔尊附身的皮囊了。
因为,四破其三,仅余其一。他已经强大到可以直接破去这个残破的魔障!
叮——
砰——
长剑刺破虚空。
酒楼之上,发出极其沉闷的声响。
一瞬间,有燥热干燥的微风吹入,天地灵气随之汹涌而入。
魇圈破。
魔障,消。
外边有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来。
谢青鹤一手抱住时颜魔花,平视酒楼外温热的太阳。
天,已经亮了。
……亮了几天了?
第19章
从魔障中苏醒的酒客们都很浑浑噩噩,满屋子屎尿齐流的模样也委实不大体面。
清醒后的酒客先被自己失禁的秽物弄懵逼了,饿了不知道几天,个个昏沉又虚弱,这时候都没几个想得起来追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件事就是呼唤自己的下人,要回家沐浴更衣。
卢渊更是爬起来就要往外跑,被谢青鹤唤住:“小子。”
真论年纪,卢渊与谢青鹤相差无几。只是谢青鹤入魔的年岁久了,心态又不一样。
卢渊折返回来,噗地跪下:“仙师教我。”
谢青鹤随口教了他几个简单的障眼法,卢渊这人读书不行,小把戏倒是一学就会,临走时谢青鹤摸出怀里一根二指阔的竹签予他,说:“救命之时,烧毁即可。”
卢渊也颇为忧愁。他是会些猜枚射覆的把戏,可真不如谢青鹤那么会讨人喜爱。就怕自己照着谢青鹤的作业抄都抄不会。现在谢青鹤又教他怎么装神弄鬼,这就是对承恩侯魏斐传有的放矢了。
他当即双手接过竹签,磕头道:“弟子多谢仙师。此恩此德,永志不忘。”
谢青鹤也实在待不下去了,这地方真是……味道销魂。
正要从窗户跃出去,突然听见有人嚎哭的声音:“秦兄!秦兄!你快醒来呀秦兄!”
谢青鹤侧目瞥去,心中略觉不妙。
这正在嚎哭的声音来自旧怨魔尊最后附身过的皮囊。
旧怨魔尊飞入手串之后,这具跟谢青鹤对峙过的皮囊自己晃晃悠悠地回了原来的酒桌,假模假式地继续喝不存在的酒,吃不存在的肉,继续向老友抱怨自己的不肖子孙……
谢青鹤进卢渊的魔障时,这“老秦”的状态还一切如常。
现在他直挺挺地倒在酒楼靠边的隔间里,一动不动。
还有一口气。
但,情况并不太好。
谢青鹤很容易判断出那人的状态。这位“秦兄”的地魂消失了,只剩下二魂七魄。
三魂之中,地魂又名爽灵,主宰人的智慧才能。一旦地魂丢失,人就会变成没有心智的白痴。
“都不许走!”几个彪形大汉也反应过来,立刻开始控场,马上就有人拦住了通往楼下的道口。
与麻吕亚同桌的汉子正在掐他的人中,然而,与老秦不同的是,麻吕亚三魂七魄都消失了,已经死了个彻底。那人掐了半天,麻吕亚始终没反应,他又摸了摸麻吕亚的颈项,说:“老大,麻三儿没气了。死了。”
“你等何人偷袭暗算了我兄弟?自报家门!”留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目光凶恶地将酒楼中所有人都扫了一圈,似乎想从中找出可疑之处。
这里所有人都饿了不只几天,裤裆里还有臭气,唯一干干净净神采奕奕的,只有谢青鹤。
“是你。”络腮胡瞄准了谢青鹤。
麻吕亚确实死于谢青鹤之手。他不否认也不肯承认:“我要杀人,何须暗算?”
反倒是“秦兄”的地魂丢失,让他颇为惦念。他判断这件事应该和他强行破除魔障有关。
他破了魇圈,离开了魔障,“秦兄”却依然被旧怨魔尊所迷惑,堕入了魔道。这会儿魂不附体,那一道神秘消失的地魂,很可能在封魔谷。他得去把“秦兄”的地魂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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