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时宜还没有正式退位,谢青鹤到明天才继任掌门,整个寒山的氛围就已经彻底不同了。
陈一味安排了人给伏传刮脸、修指甲,试穿道袍,自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伏传穿上道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不知道师父会赐我一个什么样的道号呢?大师兄叫青鹤,我叫白鹤也可以呀!虽说二师兄三师兄小师兄的道号都不与鹤沾边……但,我跟大师兄都是嫡传的掌门弟子,大鹤小鹤一窝子鹤,也挺好的吧……
“时钦师兄,你说,师父会不会让我跟大师兄排个字辈什么的?”伏传忍不住问。
时钦笑了笑,说:“我好像听大师兄说,掌门真人让大师兄赠你一个道号。因为你的名字就是掌门真人起的,道号就让给大师兄了。”
伏传顿时更加期待了:“真的吗?大师兄给我道号?”
试好道袍之后,又有外门弟子来请:“请小师兄往祖师殿,将明日继任大典演练一遍。”
伏传奇怪道:“继任大典?”
“是。大师兄请小师兄担任执剑人,明日是要小师兄全程捧剑随侍。”外门弟子解释道。
伏传一个翻身就从木廊上跃了出去,翻身的同时顺手拎起了自己的木屐,一边往前走,一边蹬上木屐,催促道:“快走快走!怎么这时候才告诉我?”
外门弟子答道:“大师兄说,小师兄聪明记性好,临时走一遍就是了,不必多麻烦。”
伏传已经啪嗒啪嗒走得远了,不住催促:“你走快点。”
※
谢青鹤回到观星台时,已经是半夜。
一整天都在饮宴喝茶聊天,午饭、晚饭是安排好的宴席,嘉宾馆的客人都要招待好。其余时候则是各种穿插来联络感情的小茶叙。
上官时宜突然宣布退位,整个江湖白道都被震惊了,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早在十六年前,整个江湖就在等着上官时宜陨落。哪晓得上官时宜非但没有衰朽速亡,反而越活越硬朗,看上去完全突破了三个甲子的寿数。这下子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活上多久。
——就如距离寒山最近的小河庄。
早在二十年前,小河庄就觉得上官时宜要死了,暗搓搓地心生妄念,趁着天灾贱买良田。
是谢青鹤下山走了一趟,小河庄才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善待佃农,不敢大肆欺压。饶是如此,上官时宜下山除魔时路过小河庄,得知此事之后,也往小河庄煞了一道枪痕,吓得二庄主陆鹏连忙携礼上寒山磕头赔罪。
八年前,小河庄的大庄主陆骁死了。三年前,二庄主陆鹏也死了。
如今小河庄的主事庄主是陆骁的儿子陆百善。曾经算计着上官时宜陨落之日的老一辈都死光了,上官时宜这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么?
上官时宜老而弥坚,身为掌门弟子的伏传又太过年轻稚嫩,江湖中人总觉得传位之事,起码还得十年二十年吧?当初上官时宜接任掌门之位,也在近四十岁的时候。
哪晓得消失多年的谢青鹤突然出现了!
这些年谢青鹤完全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换句话说,也没人了解他的近况,没人知道十六年过去了,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恣意行侠的寒江剑派大弟子,性情是否发生了改变,心思是否有了变异——在他的领导下,寒江剑派会改变么?
这不单纯是来观礼朝贺送礼物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聚众饮宴的狂欢。
比如上官时宜从来不管世俗事,各派暗中与黑道绿林有了默契,弄些养寇自重的把戏,让各路富商乃至于官府,不得不向自家门派求援求庇护,以此抬高身价、赚取酬劳之事,寒江剑派也不管。
谢青鹤对此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若说一刀切要所有白道都白得纯净,那自然是不可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谢青鹤的意思是,以后寒江剑派会定期派外门弟子行走江湖。
干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与紫竹山庄的白仙子也有了默契,紫竹山庄会派遣年轻一辈的弟子,与寒江剑派一起行走江湖,嘴上说是对年轻弟子的历练,暗地里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寒江剑派的年轻弟子那杀伤力比得上普通门派的长老级人物了!岂不是猛虎出笼?!
而且,派一堆年轻弟子出门“行侠仗义”,简直跟朝廷钦差没什么两样。
各门各派都在趁机摸谢青鹤的路数,谢青鹤也完全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真面目:对,以前我都是装的,我师父在位的时候,我肯定听他的话。现在我当了掌门,规矩不一样了。
外边的事处理好了,谢青鹤还记得关心家里的小师弟。
这时候观星台还没歇下,廊轩上点满了灯,伏传正捧着一把剑,让云朝和时钦陪着他演练。
时钦脸上挂着一张纸,上书“师父”二字,坐在廊轩尽头。云朝脸上则是一张画得惟妙惟肖的头像,正是谢青鹤的模样。伏传亦步亦趋跟在云朝身边,态度十分认真。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呢?”谢青鹤问道。
伏传太过专心,这时候才发现谢青鹤回来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才知道明天要给大师兄做执剑人。祖师殿那边已经铺好了地衣,还有师兄们在打扫,我就回来演练一番……”
谢青鹤对此不甚看重,说:“也不必太刻板,传承重其实,虚礼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他把云朝脸上的纸皮摘了下来,发现把自己画得还挺好看,不禁一笑:“谁画的?”
“我呀。”伏传将那纸皮放在手里,又看了好几眼,“大师兄的容姿风仪是上苍所绘,我的笔墨不及天生万一。”
“小马屁精。”谢青鹤对时钦点点头,示意他与云朝自便,顺手把伏传带了回去,“休息了。”
伏传一溜小跑地跟着他,问道:“大师兄,你打算给我起个什么道号?”
谢青鹤被问得一愣,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道号?”
伏传的屋子只有卧室与书房两间,洗漱梳洗还得共用谢青鹤这边的厨房热水,二人先进了起居室,伏传先一步进门把灯点好,整理出坐榻让谢青鹤休息。闻着谢青鹤身上还有些酒气,伏传把准备好的解酒茶端来,说:“我先给大师兄准备洗澡的热水。”
谢青鹤倚在榻上休息。
清闲了十多年,这几天老有无数人在耳边说话,闲下来耳朵都是嗡嗡的。
“小师弟,可否为我舀……”
话没说完,伏传已经端着洗脚盆出来了,嘿嘿笑道:“先泡脚么。来啦。”
谢青鹤简直老怀安慰。小师弟这么孝顺懂事,不枉费老父亲费尽心思帮他寻找联姻对象。将脚泡进温热的水盆里,伏传就坐在脚踏上,时不时帮他揉一下小腿肚子。谢青鹤就告诉他:“我与紫竹山庄的白仙子说好了,以后每年定好日子,安排些年轻弟子下山历练……”
换句话说,让伏传带着紫竹山庄的小朋友们,公费游玩培养感情去。
伏传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谢青鹤很意外:“不想跟小朋友们出去玩么?”
说是让伏传出去玩,可谢青鹤又确实有整肃白道的想法在里边,是个一举两得的安排。光是外门弟子在外当“钦差”,哪有伏传下山行走有震慑力?伏传当了十六年掌门弟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是的。大师兄安排我下山,我自然领命。”伏传不想下山,只是“遵命行事”。
这态度明显不对。若是旁人,谢青鹤或许就不问了,但,伏传不一样。
“真的是和小朋友吵架了么?”谢青鹤安慰他,“也不独是紫竹山庄。以后其他五大派或是苏家、安家,其他一些名门世家,应该都会派出年青一代的弟子随行。也不必都凑在一起么,肯定是玩得好的凑在一起,再各自行事。”
谢青鹤替伏传考虑得特别深远:“可以多交朋友。只要性情相投,出身门第都不是问题。”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