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来心腹侍卫守宫之后,束寒云又命太医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对外只说皇帝病了需要静养。
伏蔚被他丢在太极殿里“养病”,他自己则出来寻找谢青鹤的踪迹。
——他进入伏蔚的皮囊,读取了伏蔚的记忆,知道这事是谢青鹤干的。
然而,这件事被谢青鹤办得最绝的一点,在于他拘走了伏蔚的地魂。
地魂主智慧。
伏蔚既失智慧,当时所有的猜测判断也都随之消散。
束寒云读取了伏蔚残存的记忆,只能看见谢青鹤与伏传突然出现,给伏蔚贴了几张符,然后伏传就对伏蔚拳打脚踢……失去地魂的伏蔚根本没有读写能力,束寒云明明看见了谢青鹤贴在伏蔚额上的符纸,符纸上的内容却是一片模糊。
这导致束寒云至今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此前他还想着杀几个人搪塞伏传,比如当初追杀刘娘子的十人率,或是吞星教几个分坛主……以期讨好了小师弟,就能让大师兄态度和缓些。
哪晓得大师兄突然就对伏蔚痛下杀手了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束寒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不管哪里出了问题,先把大师兄找到了,才知道下一步如何应对。
他根本不知道谢青鹤与伏传已经回了寒山,正派出各路眼线四处寻找,已经找了一整天。
昨天那场暴雨洗去了很多痕迹,暴雨之下,也很少有摊贩出买卖,闲人上街乱逛。也就使得束寒云的人海战术异常乏力。一路一路的下属、探报来缴令,全都没有结果,束寒云越来越心浮气躁!
如果他始终找不到谢青鹤,那就代表谢青鹤不想被他找到!
这对束寒云而言,是比伏蔚被废、被拘魂更恐怖的事情。
正在束寒云想要发飙的时候,李南风的飞鸢停在了龙鳞卫衙门门口,早有心腹下属前来通报,束寒云才说了一声快请,李南风已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先屈膝施礼:“二师兄。”
“怎么这时候来了?”束寒云对谢青鹤毕竟了解,“大师兄回师门了?”
李南风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盒,说:“我来送掌门令。”
束寒云连忙与李南风互换位置,屈膝下拜:“弟子束寒云领命。”
李南风将锦盒打开,把那张上官时宜手书的信纸放在束寒云手里,扶束寒云起身:“二师兄自己看吧。今天上午大师兄与小师弟一起回了寒山,飞鸢停在飞仙草庐不久,小师弟就送来师父亲笔手书的掌门令,说是师父指名要我给你送来。”
束寒云展开信纸,借着月光粗略扫了一遍,很制式的一道命令,就是要他马上回师门一趟。没头没尾,也根本没说是为了什么事。掌门令么,就是这么霸道。
束寒云不禁多看了李南风一眼。
李南风摇头道:“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师父这些年也很少召我去飞仙草庐。”
束寒云叫来几个龙鳞卫的心腹,简单交代了几句,说:“走吧。”
李南风倒有些不适应。
从他送信抵达到束寒云准备出发,前后不过一刻钟。这还真是半点都不耽误?
他乘驾飞鸢到龙城就花了一整天时间,累得不行,这简直马不停蹄地又得返程跟着束寒云回去复命,也只能强行熬着跟着走——谁知道束寒云回寒山之后,会发生什么变故?
束寒云一去龙城十一年,在寒山没留下多少嫡系了。李南风实在很不放心。
※
伏传歪在屋檐下,睡得正香。
上官时宜啜了一口新沏的茶,问道:“要等多久?”
谢青鹤躺在竹椅上,覆盖薄毯,望着漆黑的夜空,说:“明日……下午?”
“依他的脾性,必然是会回来的。”上官时宜说。
谢青鹤笑了笑,说:“我也不信他会害我。偶尔想一想,又忍不住怀疑,真的吗?十一年呢,他学会了撒谎,学会了哄骗,万一也学会怎么害我了呢?说到底,害我也不算什么。”
他拉起薄被盖住自己的胸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平静的冰冷。
“我曾对师父说,我喜欢他,要与他在一起。那是真心话。喜欢一个人又没什么道理,也不是做交易买卖。天底下好人那么多,我个个都要喜欢么?就算他想害我,我喜欢他,也会忍让原谅他。”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那么喜欢了。”
“我想了许久,想不明白。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因为他骗我吧。”
“今日骗我这件事,昔日说喜欢我,是不是也在骗我?昔日种种,是不是都在骗我?”
“世间深情,无非一个‘真’字。”
“他撒了谎,我就不能深信了。根基全都坍塌了。”
谢青鹤一辈子追求的就是一个“真”字。
十一年前,上官时宜试图欺哄他,故意与束寒云打架,想要趁势棒打鸳鸯,骗得谢青鹤对束寒云心灰意冷,才会惹得谢青鹤勃然大怒,第一次对上官时宜怒斥翻脸。
也正是因为上官时宜横插一杠子,才会让谢青鹤与束寒云在十一年前没断干净。
上官时宜有心离间,衬得束寒云可怜又无辜,谢青鹤自然偏心束寒云。
这会儿谢青鹤又来提所谓“真”情,显然是在替伏传说话,暗中劝上官时宜改变主意。
你要对小师弟真情实意,小师弟才会真心对你。感情都是互相的。若没有一个“真”字做根基,再是花团锦簇也不过空中楼阁而已。
上官时宜哪会听不懂大徒弟的暗指。他又喝了一口茶,笑了笑,不说话。
——如他这样的老人家,岂会在同一个坑里跌两遍?
第78章
谢青鹤坐在飞仙草庐的院子里,看着束寒云的飞鸢划过天空。
那不是去飞鸢寮的方向。
他是……去了观星台?
他认为谢青鹤在观星台休息,先去观星台找谢青鹤询问事机?
时至今日,束寒云还固执地认为谢青鹤会无条件地支持他、保护他,有任何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谢青鹤商量对策?
这个揣测让谢青鹤多了一丝物是人非的恍惚感。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束寒云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他是对自己、对感情都太过自信么?
谢青鹤朝着观星台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束寒云很快就会发现观星台空无一人,以他的脚程,过来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飞仙草庐里一片懒散,往日师门小聚不那么讲究,今天的场合不大合适。
谢青鹤从躺椅上坐起,顺手叠折身上的薄毯,才发现衣衫与薄毯上都有些润意。
夜寒生露,打湿了衣裳。东山的太阳才刚刚升起。
初升的云霞只有光亮与明媚的颜色,尚未显出热力,被露水沾湿的衣裳依旧带着润意。
束寒云回来得很快。
谢青鹤想着他下午才能抵达,天刚刚亮,他已经回来了。
上官时宜醒得比谢青鹤还早一些,正坐在水井边,用小刮刀认真修着自己的胡子。
他这些年隐居飞仙草庐,不问世事,既然很少见人理事,也不必费心衣饰容貌。谢青鹤放出了“或许”要“清理门户”的狠话,他就得做好前往祖师殿点香的准备。到时候内外门弟子都会齐聚,这样隆重的场合,掌门人不得内外齐整才像话么?
这么看起来,大师兄果然是师父的嫡传弟子。大师兄那么爱惜容颜,多半也是跟师父学的。
就是这方面么,大师兄也一样青出于蓝了。想到这里,伏传就忍不住偷乐。
他蹲在上官时宜身边,专心替师父搓热毛巾,手里还举着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上官时宜修胡子时胸有成竹,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镜子,伏传闲得无聊时揽镜自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我好像不长胡子了。”伏传没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胡茬,手指也没摸到,那下巴光溜溜的,就和没发育时一模一样,嫩滑得像个小孩儿。这就很奇怪了啊?前几天都还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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