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倒是在安阳城,大爷在空间里呢!这可怎么解释?谢青鹤含混了两句。
伏传也没有问得太深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砸了您的佐料匣子,您干脆就不带马车了啊?弟子顽皮,师叔恕罪。”他知道谢青鹤出门讲究,转身去牵三小姐的马车,嘴里念叨,“您一日三餐热水热食不能断,晚上还要热水洗手洗脚,没了马车怎么方便。”
三小姐的马车最宽敞漂亮,伏传一眼就相中了。当然,他也想查一查三小姐的随身物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哪晓得掀开车帘,愕然发现里边还躺着一个孩子:“这又是谁啊?”
“那妖女半路捡来的孩子。”谢青鹤解释说。
昨夜他就没听见三小姐马车上还有生人动静,如今掀开车帘一看,只有驴蛋蜷缩在马车一角,看来他的娘亲真的遇害了。三小姐沿途捡了一些人,其他都是成年人,不跟着商队也能自己上路,惟有驴蛋这个失去娘亲的倒霉孩子,留下来只能等死。
“他有弱症,娘亲也被妖女害了。若留在此地,只怕商队也不会看顾他。带上吧。”谢青鹤说。
伏传想了想,说:“那我们带两辆马车吗?”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家的马车都是单乘。这些年政局宽和,朝廷鼓励经商,常有商人长途远行,若是平头百姓僭用双乘马车,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小姐的马车再是宽大豪华,它也是双乘的马车,车厢里装饰着各种小抽屉,还铺设了床榻、桌椅,这就占去了不少空间。
若是伏传与谢青鹤共用这辆马车,再让那少年坐在车辕上,倒也松快。
可是,还要再添个孩子……
伏传跟谢青鹤在小马车上挤出了心理阴影,这才想着多带一辆马车。
谢青鹤似笑非笑:“你也想天天赶车?”
两辆马车就得要两个车夫。从前伏传与谢青鹤是轮换着赶车,二人在一处还能聊天说话,这要是分别赶着两辆车,谁都不能休息,隔空聊天更是不要想了。
伏传犹豫片刻,指着那边缩着脖子的少年:“他可以赶车啊。喂,你叫什么名字?会赶车吗?”
那少年一直都在降低存在感,冷不丁被伏传点名,连忙回答:“小的叫韦秦,会赶车,会会。还会捡柴做饭烧热水,服侍人的活儿小的都会做!”
韦秦原本以为伏传或是谢青鹤会有一人跟着他的车,亲自盯着他。
哪晓得谢青鹤就把廖四的马车套了起来,伏传把驴蛋抱上车,说:“你赶着车跟在我们车后。”目光在他丢在地上的各种药瓶子上扫了一眼,“你也可以不老实。”
韦秦就觉得咽喉凉飕飕的,有一种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肿痛,眼前浮现出冯唤死不瞑目的脸。
“劳您赶一回车。弟子先看看里边的东西。”伏传把马鞭交给了谢青鹤。
谢青鹤也习惯给小师弟当马夫了,套上马车之后,挂上一盏夜灯,就这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营地,朝着北方驶去。才被伏传警告过的韦秦丝毫不敢掉队,驱赶马车紧紧坠在他俩身后,只怕落后一步就被误解为“不老实”,被伏传一枪穿喉。
伏传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慢慢地检查。
三小姐的箱笼原本装了四个马车,听廖四所说,为了收捡路上的老弱病残,三小姐扔了不少箱笼,并且训斥下人,财物重要还是救人重要?不少盛通和的伙计都被菩萨千金感动得眼含热泪。
箱笼扔了一部分,还有一个马车装着三小姐的吃穿花用,伏传也没去翻那个马车。
——三小姐若有重要的东西,必然会随身放置。
“女孩子的发钗亮闪闪的,挺好看。”伏传找到一匣子首饰,边看边感慨。
谢青鹤则想起他与伏传相遇之初,那臭小子一一翻看自己私物的往事。可恶归可恶,伏传翻查东西很细致,也多半不会漏下什么线索,由他检查三小姐的马车,谢青鹤是挺放心的。
“师叔你看。”伏传掀开车帘子,伸手拿出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摇晃中晕出一片金光。
伏传用手在步摇镶嵌的玉片上轻轻一按,簪头刷地弹出一截锋利的尖头,隔着半尺远,谢青鹤都闻见了尖头上淡淡的腥气。可见这尖头是淬过毒了。他提醒道:“素藁。见血封喉。你仔细些。”
“嗯,我知道。”伏传把步摇收了回去,继续在马车里翻看。
前路漆黑一片。
哪怕马车上悬着灯,这夜乌云蔽月,马车也不可能走得太快。
谢青鹤听着马蹄声,背后伏传还在翻箱倒柜,思前想后许久,还是要问一句:“发现三小姐会风飘絮身法,又听闻那人自称姓上官,你很迟疑。”
伏传好像没听见这句话,许久都没吭声。
“你怀疑三小姐的风飘絮身法,得自上官掌门?”谢青鹤问。
他问得太过直接。
伏传在马车里烦躁地转了个圈,一屁股坐在了车门前,背对着谢青鹤,静静坐了许久。
“我本不该这么想。是我想错了。师叔,您会把这事告诉师父吗?他老人家知道我曾犯蠢怀疑过他,肯定会很伤心……”伏传声音沉闷,隐有乞求之意。
谢青鹤明白,伏传想求他把这件事隐瞒下来,不要告知任何人。
可是,伏传也很清楚,这件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小问题,唯独他不同。
他是掌门弟子,是寒江剑派未来的掌门人。他对上官时宜起了疑心,就是寒江剑派未来掌门对现任掌门起了疑心。这绝对是足以撼动宗门根基的大事件。
若伏传连这一点敏感性都没有,根本没资格做寒江剑派的掌门弟子。
谢青鹤年少时就爱跟师父顶嘴,上官时宜退隐飞仙草庐,由谢青鹤代掌宗门一切事务之后,谢青鹤就不跟师父顶嘴了。私底下师徒如何相处是一回事,明面上,谢青鹤绝不会违背上官时宜定下的任何规矩。
上官时宜训诲内门弟子,每句都是“要听大师兄的话”,谢青鹤挂在嘴边的则是“守师父的规矩”。哪怕谢青鹤很多时候都看不惯上官时宜的行事做派,上官时宜一日未死,一日未退位,他就不会反对上官时宜定下的任何规矩,阳奉阴违都不会有。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想要享有掌门弟子的特权,得到最好的扶持与培养,同样也得担负起自己的义务。
普通弟子没有修正自己思想、与掌门人保持高度一致的义务,掌门弟子必须有。掌门弟子的存在是为了保证宗派的稳定与传承,若不能达成这样的目的,反而成为变乱的根源,就是掌门弟子失职。
“待我查明白了这群自称姓‘上官’的人究竟怎么回事,我会主动向师父说明此事。”
伏传吭哧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要求谢青鹤隐瞒,叹气道:“我也是一时想不明白,才会被莫蔷薇带沟里去了。她可真会骗人。”
“我看得出来,你与掌门感情很好。”谢青鹤安慰了一句,深入地询问,“为何会怀疑呢?”
恰恰相反,谢青鹤已经看出来了,小师弟与师父的关系不大好。
单从先前伏传表现出来的惶恐迟疑来看,伏传根本不了解上官时宜。上官时宜那暴脾气,若真有上官瑛、莫蔷薇那样的“血裔法裔”,早就被他清理门户了,哪里还能作妖到现在?
以伏传对“大师兄”近乎奇怪的热衷与追捧,也能从侧面看出,伏传心中最伟大最值得敬佩的男性形象,不是亲自照料抚育教养他长大的恩师上官时宜,而是在他成长过程中完全缺席、更类似于某种偶像符号的“大师兄”。
这绝对不正常。
伏传不说话。
“不能告诉我吗?我只是关心你,倒也不是非要去掌门跟前说三道四。”谢青鹤提出交换条件。
这句话的暗示是,如果你能说服我,你有十足的理由去怀疑上官时宜,或者你的怀疑情有可原,那我就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总是我想错了。”伏传并不替自己寻找理由,心情也很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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