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重新走到那风暴眼的地方时,池子鹤护着佘太奶奶往黑色雾气袭来的地方走去。
池子鹤始终担心那白骨会伤害太奶奶。
在对方出现的一瞬间,他第一时间护在了佘太婆婆身前。
但佘太婆婆拨开他,竟然不受阻拦地走到了那具白骨面前,不仅如此,所有蕴含阴气的气息悉数都避开了她的身躯。
佘太婆婆张开自己耷拉的眼皮,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
“言少爷?”
白骨的头颅“咔”地一下张开了嘴。
佘太婆婆似乎有些激动,白玉散发出的微弱光线中,隐约可见她带着层层褶皱的眼角泪光。
她抚摸着白骨嶙峋的侧脸,随后伸手从那白骨打开的嘴中,摸到了一只短短的卷轴。
佘太婆婆看过卷轴,说:
“若是您的心愿,奴家必定为您完成。”
合起那副骸骨的下颔,佘太婆婆又说:
“只是进来的孩子们是无辜的,言少爷若方便,三日之后阵成时,能否放过他们?”
佘太婆婆话音刚落,那些浓稠的瘴气连带着那具白骨,顷刻化为飞灰散去。
失踪的道士们七横八竖地在地上倒了一片,好在倒是都有气。
这鬼倒是豪爽,并不以人质为要挟,在佘太婆婆还没实现承诺之前,就已经兑现了她的要求。
其实当初几人平安回来的时候,池子鹤的意思是舍了佘家村,从此去城里过。
但佘太婆婆不愿。
她说:
“言少爷还魂必有大事,不可辜负。”
那之后,佘太婆婆按照卷轴布置下乞莲阵。
乞莲阵打开了阴间与阳间的通路,言祈灵得到了阴间为其准备的皮囊,踏着尸山血海,披着美人皮囊,含笑现世。
他从亲自见证此人的复活。
只越发确定了这人是无心无肠的无间主。
池子鹤说了长长的这段话,忍不住咕噜咕噜干掉半瓶水。
夜色渐深,明仪阳忽然说:
“这么大的事,你从来没提过。”
“就是因为事情太大,所以才不提啊。”
池子鹤叹气:
“刚好那段时间你也不在国内……要是,早点告诉你,说不定就好了。”
青年双手搭在被子上,半晌,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提前说了,就能避免?
他想起初见那个人时的所作所为。
烟云吞吐,共处一室,分明厌恶,又不可自制地被对方吸引。
雪般的体温,缱绻的眼神,出人意料的行为。
本以为模糊的东西从未如此清晰过,与这个人度过的每一个片段都像装了放大镜般层层剖开细看。
是了。
不可避免。
无论何时遇见那个人。
他似乎都无法抗拒地会被对方吸引。
仿佛一场早就被预设好的宿命。
-
佘凌霜安顿好家里的一小一老,坐卧铺来了广市,刚下火车就直奔医院。
池子鹤刚给明仪阳带了早饭,在门口等医生过来复查。
乍然见佘凌霜出现,内心一软,快步走过去,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紧紧地抱住她。
佘凌霜莫名其妙,推着对方:
“你干什么,我要去看小明,别搂着碍事……喂,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不,我就喜欢搂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结婚证都没办。”
佘凌霜翻了个白眼把他推开,直接往病房里走:
“情况怎么样,今天能看到了吗?”
池子鹤跟在她后边,压低了声音:
“没那么快,还要过几天据说才能看到,具体还要等医生过来检查才知道。”
佘凌霜点点头。
进了病房见到望着窗户发呆的明仪阳,她原本淡然的心情终于染上涟漪,鼻尖微涩。
还没来得及开口关心,明仪阳就敏锐地回过头来,问:
“嫂子?”
佘凌霜捂着嘴点头,想到明仪阳现在看不到,连忙“诶”地应了一声。
随即青年抬起自己的左手,说:
“尾戒碎了。”
佘凌霜愣住,眼泪刷地淌了下来。
池子鹤满头雾水,六神无主地狂扯纸巾递给佘凌霜,低头问她:
“什么尾戒?你哭什么?怎么了!”
佘凌霜深深叹气,抓了纸巾快速擦拭了几下脸,压着带哭腔的嗓音,尽量平静地说:
“我当时……给你尾戒,是不希望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被反对。所以不管老池的态度是什么,我都还是想支持你的。”
池子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佘凌霜望着青年空空如也的左手,说:
“那枚尾戒之所以无法摘下,因为它绑定的并非肉身,而是灵体。”
“我当时想,如果你能凭借它看清无间主的本质,对于你来说也有好处……但是没想到,言叔他会……夺走你的眼睛。”
“他没有夺走我的眼睛。”
明仪阳神色很平静,再次强调:
“他拿走的是阴阳瞳的能力。”
“这没有区别,小明,总归是言叔伤害了你。”
佘凌霜愧疚不已,眼泪再次淌了下来,她继续用纸巾擦拭眼眶,竭力不让自己堵塞的嗓音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虽然他没有挖走你的眼睛,阴阳瞳却是你安身立命的能力,如果没有这个,你……之后要是再被召唤进封狱列车里,增加的危险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女人深深吸气,努力地维持着镇定:
“当务之急,除了要想办法治好眼睛,就是你之后进封狱列车的事。”
“你放心,我和老池不会坐视不管,如果可以,我会请太奶奶出手,沟通言叔,设法让他把阴阳瞳还给你。”
“不需要。”
明仪阳的语调很淡。
他的这种淡,不再是刚失明那几天纯然冰冷的淡,最初的那种淡里,含着愤怒和十足的戒备,仿佛被全世界的人孤立,随时有可能走向消亡的寂灭中去。
可现在的淡,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就好像这件事在他的心头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即使遭受了这样严重的创伤。
佘凌霜对这点没什么感知,始终陪在明仪阳身边的池子鹤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点不同。
他伸出左手,宽大的指节有着与言祈灵不同的活力,手背上的各类伤痕清晰可见,却并不因此显得丑陋,反而有种饱经风雨的桀骜意味。
这结识的手腕上颤颤巍巍地探出条银色的,蜿蜒如蛇的东西,乖顺地盘在了他的指尖。
正是当初言祈灵送他的缚灵索!
池子鹤没想到都这样了,明仪阳居然还会随身携带这个东西。
要按照往常这个人的心理洁癖,再贵重的东西只要送东西的人明仪阳不喜欢,早八百年就把东西扬了或者扔了,根本不可能继续挂在身上。
他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却说不出缘由。
青年张开无神的双目,银色眼睫在散乱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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