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对子还没写,娘说明日便要贴,你去写几幅。”何意交代任务,目光不经意掠过金四江,他点名道,“金大夫也别闲坐着,跟着一起去写。”
金四江生生愣住,一时不知自己是推脱开,还是像无事人一般跟过去,但他知道自己是想写的。
“我就不……”
话刚开了个头,谢潇澜的神情便有些黯然。
谢潇潇故作疑惑接话:“不好意思?都是一家人,讨个彩头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金四江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他一句话戳破,也知道他们这是变着法的要哄自己去,那去便是。
两人进了书房,谢潇澜把自己常用的笔递给他,金四江一愣:“这是……”
“是,那年伯父赠与我的,上面还刻着王家字。”谢潇澜轻笑,“如今我的笔墨都是夫郎负责,这个便赠与你。”
也算留个念想。
金四江接过毛笔垂眸轻笑:“那场火把王家都烧没了,连根笔都没给我留……”
他怎会不想家。
可他早就没有家了。
谢潇澜拍拍他肩膀安慰:“人总要面对骤变才能蜕变,我们不能幸免。”
“是啊,往日之事不可追。”
两人相视一笑,执笔书写。
何意闻着年味有些发呆,年,是他一年中最期待的事,也唯有那几日,他能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跟着表哥一家去拜年,虽说收得的红包都没留给他,但那几日他都没受过冷眼。
是自父母去世后,唯一让他觉得安心的节日。
他低低叹息,一口咬上糖葫芦,被酸的蹙起眉:“这么酸?谢潇潇你少吃些,仔细坏牙。”
“不算啊!”谢潇潇两口一个山楂球球,吃的十分痛快,“……上颚有些难受。”
何意:“去吃几块糕点。”
“糕点是娘买来摆盘的,她说年前不会再出门了,吃多了会凶我,今年好热闹,在家里过年的人也很多。”
谢潇潇不经意的话反倒是点到了何意。
柳如钰现在大概是孤身一人在家,若非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应该也和家人一同过节才对。
他想了想,便喊来小厮让他去传话了。
并非何意圣母,他只是不希望在一些小事上影响柳如钰的忠心,近身之人背叛,才是最锋利的匕首。
柳家只是最普通的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只是草棚子不能生明火,屋内有些暗,他也舍不得点蜡烛。
从前这屋子只让他觉得拥挤,倒是不曾想到还会有这么空旷且安静的一天。
谢府小厮来时,他正坐在屋里发呆,神情透着迷惘。
“柳秀才,我们正君邀请您到府上暂住,小少爷喜好医书,但字识的不多,正君想让您趁着这段时日多教教他。”小厮按照何意教的娓娓道来。
柳如钰也是头脑发蒙了,也并未细想话中的疏漏,再加上他一人也实在无趣,便立刻起身了:“如此,我便换身衣裳。”
小厮识趣的等在外面。
片刻后,柳如钰跟着到了谢府。
听着府上热闹一片,他不自觉的扬起唇角,在小厮的带领下快步朝后院走去,想着先和谢潇澜打招呼。
谢潇澜和金四江刚写完对子交给管家收好,看见柳如钰来,刚要问,就听对方道:“大人好,正君请我来府上教潇潇少爷识字读书。”
谢潇澜顿悟,他笑:“幸好夫郎还记得,你先去前院厅屋与他们说话。”
“是大人。”
待他走后,金四江轻笑:“你这夫郎,心倒是善。”
谢潇澜诧异扭头,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结论,但也实在没必要解释给他听,等他日后就知道了。
因此当下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前厅屋里倒是真热闹,孔作虽是个老家伙,但早些年游历山川,见遍河山,也着实有趣,偶尔讲几个故事,都能惹的人捧腹。
何意见他进来便招呼着:“柳秀才快些坐,婢女已经去收拾屋子,你先住着往后教他也方便。”
“是,一切都听何大夫的。”柳如钰忙拱手。
何意点头示意他坐,孔作见他拘束,三两句话便拉着他一同聊了起来。
谢潇澜两人也跟着进来,他自觉坐到何意旁边:“潇潇呢?”
“他说去小厨房帮忙,镇上哪家还有与他同龄的,闲来无事也可多走动,他总与我们一起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何意低声说着,“他虽懂事,我也是不想见他这般懂事的。”
谢潇澜沉吟片刻,应声:“改日我问问王武他们,从前在街上招猫逗狗,知道的定然多。”
“好。”
谢潇潇在厨房也并非全然看着,他知晓何意爱吃的菜,便想着动手为他做一次,但他能力有限,只能帮忙做些洗菜的小事。
谢母嫌他碍事,便赶到厅屋了。
他吐吐舌头扭头跑了,他刚进去就瞧见了柳如钰,不失体面的对他打招呼后便挤在何意身边了。
谢潇澜轻弹他额头:“粘人精!”
柳如钰见到谢潇潇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谢潇潇是喜欢医书,但他是谢潇澜的弟弟,且一直身为药童跟在何意身后,帮他写药方,写书信。
怎会不识字?
“吃点心。”金四江拍拍他肩膀。
他忙不迭的接过,垂眸掩去眼底的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金四江:“你夫郎心善。”
叶紫珠&叶荣:“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第74章
年节。
镇上街道两边, 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艳红的新对子和尚未点亮的红灯笼点缀着青砖瓦,映出一片喜色。
从京城离开后, 这是谢家过得最热闹的年,从前在乡下得过且过, 如今亲朋在侧, 倒是冲散了那略有些惨淡的悲伤。
人多便热闹, 也能找到兴致相投的。
谢潇潇穿着红袄子和孔作探讨药理, 柳如钰和谢潇澜他们在书房浅谈, 何意则是捧着先前买的话本靠着窗细细品着。
莫约是写这书的精神不太对, 小夫郎都是将“身娇体弱”贯彻个底, 娇滴滴的,三步一咳嗽, 五步一踉跄,男人瞧见都心疼不已。
何意满眼都是“嗯”“啊”“呜”这些糟糕的词汇。
他放下书按使劲儿按了按眼睛,思考着自己如果这么和谢潇澜说话,被呕死的几率有多大。
“嫂嫂,我不要和孔爷爷聊天了!”谢潇潇推门而入, 直往何意怀里扑,嫌少见他这般撒娇,可见是真的不高兴。
何意知晓孔作是真有本事之人, 断不会刻意讲些错误药理给他听,便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为何?”
“他与我说起螳螂,我虽未见过, 却也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 可孔爷爷说螳螂若想繁衍后代就需让母螳螂将公螳螂吃掉, 何其残忍, 我不信!”谢潇潇哼哼的,“若是吃掉,就没有办法繁衍了。”
何意倒是没觉得他麻烦,犹记得自己这般岁数时也是爱问爱闹,父母从不曾觉得他麻烦。
他沉思片刻后问道:“那你知道正常如何繁衍吗?”
“……嫂嫂!”谢潇潇惊诧不已,抬头时面红耳赤,“你、你说话怎这般……”
何意抿了抿唇,果然太直接了吗?
只是看他这副神情想必是略微知晓一些的,他便注意些措辞跟他讲着。
“青蛙会通过抱对结合,然后将后代一起排进水中,小蝌蚪会在水中长大,慢慢成为青蛙,和我们是不同的。”何意绞尽脑汁把握措辞,才说出不那么露骨的词汇,“螳螂和我们当然也不同,母螳螂只有吃掉公螳螂才会繁衍后代。”
谢潇潇听懂了,人与动物的繁衍方式是不同的,所以是他浅薄无知,不该和孔爷爷发脾气。
他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是我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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