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太医自然眼观鼻鼻观心,谁不羡慕能在圣上跟前得脸呢?
“何大夫,怎的你熬煮的药都和甜汤似的?”有太医问道,他们没尝过,但也多少闻到过一些,空气中飘着丝丝甜味儿。
何意哂笑一声:“可放些冰糖和不会消减药性的果蔬汁,都是自行想的小法子,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些老大夫骨子里都透着古板和沉稳,他们对药的看法便是——药就是药,不能有任何其他的物质影响,所以药就该是苦的。
骤然从何意这听说这些“邪魔外道”的东西,都有点惊讶,但他们在医术上又接受良好,只要能治病救人,什么药都是好药,便也都试着去运用这种法子。
何意笑笑,便让预知按照他所说的写的方子,顺便还拿给其他的太医们传看,毕竟是要给圣上喝的东西,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都未觉得有不妥,何意便让预知送去御膳处了,让他们尽快给圣上熬煮甜汤。
没人能看出何意在里面添减的东西,自然也无人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何意虽隶属于太医院,但他却是不用在太医院内当值的,每日到了时辰便可离宫,若是过时辰后还要寻他,只能到谢府去。
他在长街处等着谢潇澜,如今天气已然变暖,且又越来越热的趋势,连天都变长了,阿魏站在他身侧给他扇着风,生怕自己照顾不周。
“何大夫!您在就好了,慧贵妃娘娘发动了!您快去瞧瞧吧!”
传口信的太监何意认得,确实是慧贵妃身边的人,何意抿了抿唇,到底是他一直照顾的身子,该如何用药也唯有他清楚,何况就算和慧贵妃曾有过小摩擦也早已随着利益散去。
何意示意阿魏在这里等着谢潇澜,而他则带着预知匆匆赶去了慧贵妃的宫苑,里面已然传出比上次还要惨烈且熟悉的声音。
他曾生育过,自然明白对方正在经受痛苦和折磨。
“情况如何?”他匆忙进去,抓住稳婆便问。
稳婆双手都是血,唉声叹息着:“贵妃本就年岁大,已经不是适合生育的年岁,再加上此胎难产,怕是要不好了!”
蓦地,何意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他随意弄了弄衣服,便准备进里屋去给慧贵妃瞧瞧,可就在他继续走进时,却又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着了。
那股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还不等他做什么,便从外面冲进几位带刀侍卫,他们面露凶色,在看到何意后却温和了许多:“何大夫!圣上身子不适,请速速与我们走一趟!”
何意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摇摇头:“贵妃娘娘此处亦是抽不开身,待我帮娘娘——”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两名侍卫给钳制住了,其中一名轻啧一声:“好言相劝不听,非要哥几个动粗!其余人围住这里,这位可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整个宫苑都战战兢兢,像是刻意为了不惊扰里面的女人生产,吩咐人把这里包围,带着何意便离开了。
事态变化太快,何意甚至还没有想明白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在他看来,不管是夜霆渊还是逸南王都不应该这么鲁莽,而且,更让他在意的是早就到了谢潇澜下朝的时辰,却久不见人影。
也许从那时,宫中就已经被这股陌生的势力给包围了。
让何意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确实把他带进了圣上的寝殿,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粗略看去只有夜霆渊和逸南王这两位主子,合着还真是这两个人谋划的这么……没脑子的逼宫。
夜霆渊还在极力劝说圣上:“儿臣到底哪里比不得太子?如今您就是不愿意,也得把储君的位子给我,否则儿臣便要大逆不道一次,杀了那还未出世的弟弟!”
“畜生!”夜辛爬在床上,呼吸间有些困难,呼哧呼哧地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听着就是一股苟延残喘的劲儿。
“孩儿是您的儿子,是天子之子,怎会是畜生?”夜霆渊眉宇间带着狠戾,“瞧您也没几日可活,便赶紧写圣旨将圣位传于我!”
夜霆渊并未发现他说这话时逸南王十分隐晦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依旧沉默不语,直到看到手下人把何意带来。
他笑道:“何太医来的正好,圣上失心疯了,死活不肯下旨意,该如何让他的手臂动起来?”
何意静静看着他:“微臣无能为力。”
逸南王瞧见侍卫还钳制着他的手臂,便立刻命令他们松开,否则若是被谢潇澜瞧见回头倒戈,那就得不偿失了。
逸南王笑道:“怎会?如今这皇宫已经被层层包围,你若是能做到,本王便放你和谢大人出宫。”
何意当然不会这么做,即便是他如今站在这,依旧不觉得这俩人有登基的可能,何况,只要谢潇澜没事,他就一定会及时来救自己,要他做这种事,无非是想把谋逆的罪名再次扣到谢家头上。
他没有那么蠢,却也不会和他们对着干。
“逸南王不要强人所难,微臣便是拼尽一身医术也无法强迫别人,若强迫有用,二位王爷也不会找到微臣了。”何意满脸镇定地看着他们,他们都做不到,自己又怎会做得到?
“言之有理。”逸南王轻笑一声,带着嘲讽和不屑,“老三,你也该去外面看看了,若是被你的好兄弟们杀进来,你可要功亏一篑了。”
夜霆渊一听心神一凛,立刻带着殿内所有人匆匆离开了。
何意像是没明白他为什么把夜霆渊支走,蹙眉道:“其他人在哪?”
他成日泡在太医院,根本不知道前朝发生了什么事,何况他最近一心都是倒弄那些药,连外界的事都鲜少关注……
逸南王哼笑:“那都不是你该担心的,本王答应你夫君的已然做到,接下来便要看他履行承诺了。”
“你什么意思?”谢潇澜怎么可能和他达成协议?
“你竟不知道?你那好夫君说了,只要本王在逼宫时留你性命,他便帮本王解决掉绊脚石,你说他到底怜你更多,还是迫不及待手刃仇敌更多?”逸南王说着竟是直接笑出声,活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何意咬牙:“你卑鄙!”
“本王自然要卑鄙无耻!”逸南王说着一甩袖子背对他,他神情倨傲道,“本王也曾是先圣属意的王!却被自己的好哥哥发配到了那种地方!本王怎能咽下这口气!”
“可圣上是你亲兄弟,且他从未伤害过你。”何意故意挑起他情绪,手掌却慢慢从袖口中伸出来,做好了万全准备。
逸南王背对着他自然没有发现这些小把戏,他情绪激动,像是陷入过往的沉痛,狠厉道:“那时亡妻身怀六甲且缠绵病榻,欲留京治愈再离开,他却不愿,用强硬手段逼迫于我,导致我妻儿客死他乡,我怎能不恨!”
他说这话时,何意已然将银针抽出置于自己的指腹,却听得对方再次说道:“如果那年你是随行的医师便好了……”
话音刚落,何意立刻将银针扎于他裸露的后颈,只见逸南王连多余的音节都不曾发出,便重重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着吐着污血。
何意垂眸,轻声道:“幸好遇到的不是我……”
他早就为了能活下去而泯灭良心了。
“夫郎!”谢潇澜持刀匆匆赶来,原本象征着权势官职的紫色朝服已经被染成深色。
何意眨着眼睛看他,语气有些哽咽:“逸南王死了,你还要做什么都可以推到他身上,你知道的,我是除我师父之外最好的大夫,我能做到。”
“去偏殿等我。”谢潇澜用力抱了抱他,在他额头亲吻片刻。
何意不敢打扰他,抹了把眼泪乖乖去了偏殿,此刻他整颗心都晃悠的厉害,一时惊慌,一时羞愧,一时自责……
他干脆蜷缩在角落里,用散落的帷幛包裹住自己,他知道谢潇澜要做什么,也不是从今日才知道的。
浓烈的恨意不是只有谢潇澜才有,他也有,只是没到那种程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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