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决定先跟去看看,然后再去找李虎他们,既然那些人敢光明正大的来,便说明此时寺庙内是没几个醒着的。
谢潇潇没敢拿蜡烛,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刚走出院落,就听到了更加清晰的交谈声,他仗着自己身量小,躲在黑暗角落里,悄无声息的。
“那些货如何了?”
“您放心,都活着呢!这次送的定不会让您失望,那艳红色的小裳裙穿着,您肯定喜欢!”
谢潇潇心里一咯噔,他好像见过那个穿红色裳裙的哥儿,白日里来的时候还欢喜的很,那衣裳很明显是新做的。
他又想到在医馆时那个衣铺掌柜的话,这是把自家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给卖掉吗?
太可恶了!
他记着叮嘱不敢轻易上前,等前面的人走的几乎看不到身影,才悄悄往前跟了几步,由此知道原来他们禅房后面是一片树林,在往里他自己便不敢了。
后山荒凉,外加此时已经入秋,偶有微风吹过,吹的树叶簌簌。
谢潇潇见没了人影,才生出股后怕,但他不敢多停留提着气小心翼翼地往回走,谁知脚下一时不察被绊了个踉跄,他双手撑着地面,感觉掌心有些疼。
借着月光谢潇潇看清楚被自己按在掌心的东西,瞬间吓的眼睛都红了。
他立刻匆匆往回跑,幸好还记得李虎他们的禅房。
“有人在叫我。”李虎猛的睁开眼坐起来,仔细听了听,“是谢少爷!”
王武也赶紧套上衣服往外走,就见谢潇潇蹲在檐下捂着嘴巴抽泣着。
“怎么了?”
李虎和王武吓出一身冷汗,可别是给人欺负了,回去谢大人要刮他们一层皮的。
“……孩子,我知道在哪了。”谢潇潇抹了把眼泪,抽泣着却也将话说清楚,“我不知从前,但方才听的分明,那个小哥儿,我白日里见过的。”
他说完还从袖口拿出一截骨头,是很小的手骨,他跟着何意学过很多东西,认骨头这种事太简单了。
此事非同小可,王武接过骨头放好,安慰他:“此事交由我们来做,让李哥送你回去,明日回镇上便将此事告诉大人,到时候一定能查出凶手。”
他点点头在李虎的保护下回了禅房,动静有些大,吵醒了本也有些不适应的谢母,见他们神情严肃,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忙将谢潇潇抱住,对李虎真诚道谢:“今日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提。”
“不行!”谢潇潇突然想到什么,“那个小哥儿是刚送去的,如果去的早,说不定会救下他,不能拖明日了。”
李虎点头:“好,你放心。”
看着他离开,谢潇潇紧紧躲在谢母怀里,低低抽泣着,可是把他给吓坏了,哆哆嗦嗦的把晚上看到的事告诉谢母。
孩子已经受了惊吓,她便是再想斥责他今日不听话也只能将话全都咽回去。
于是,时隔数年,谢潇潇再和母亲同塌而眠,安心的很。
另一边。
李虎听了谢潇潇的话突然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来,他们身为县衙的衙役,本也该做出点东西来,谢潇澜是好官,也是好人,他们跟了这样的人,没道理不学好。
“你和王震回镇上告诉谢大人,我先去后山看看。”李虎严肃道。
王武看着他的表情,汗毛都莫名竖起来了,他蹙眉:“李哥你真要去啊?这事说来咱们也没法管,还是让谢大人拿主意吧!”
“王武,谢大人相信咱们。”
否则怎会让他们送自己的至亲?
李虎本就是轴人一个,从前贾启镶在的时候就不懂得讨好,要不是有他一直说好话,早就被赶出衙门了。
可如今王武却松了口气,至少谢大人是喜欢他这种轴性子的。
“我自己去,你带着阿震,小心点。”
三人兵分两路,想到谢潇潇被吓坏的模样,李虎他们不敢耽搁,按照他说的顺着禅房往后山走去。
不怪平时无人在意,寺庙的禅房本就是庙里的僧人安排,没人会随意走动,再加上后面实在荒凉,白日都不会有人,更别提晚上了。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宅子?!”
稳重如王震,看到前面亮着光的宅子都忍不住心惊。
谁会在深山老林里建这样的宅子,可见是为杀人越货准备的好地方。
果然,他们翻上墙垣,悄悄落到内院里,就听从亮着光的屋子里传出呜咽和苦喊声,听得他俩糙汉心里都有些不忍。
王震舔了下手指,小心将窗纸戳了个洞,紧接着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那个禽兽在扒小哥儿的衣裳。
“李哥!”他咬牙低喊,“我要是打死人,你帮我照顾婆娘!”
说着他就攥紧拳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李虎心头一紧,连拦都没来得及,便也跟冲进去了。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立刻停下动作。
“是你们?”
“周德禄!”
王震提着拳头就挥了上去,旁边站着的住持人都傻了,撩起自己的袍子就往外跑,却一把被李虎给揪住一拳干晕了。
“王震你敢打我?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妻儿活命了!”周德禄大腹便便,说几句话都要喘,挨了一拳更是憋的有些难受。
“老子今天打死你!你个畜生!他都没你孙子大!”
李虎没拦着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把缩在角落里啼哭的小哥儿包住。
小哥儿哭的撕心裂肺,不知道是明白了自己方才的遭遇,还是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抛弃。
李虎心有余悸,若是他们真等到明日,这镇上便又要丢一个哥儿,多一条人命。
王震把周德禄揍的奄奄一息,甩了甩受伤的手,把他拽到旁边用他的衣裳给绑住,只等王武带人来就能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莫哭了。”李虎被他哭的难受,眼眶也红红,“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一会就把你送回家。”
何意和谢潇澜赶到时就瞧见满屋的狼藉,和昏迷不醒的两个罪魁祸首。
他看着那小孩瞬间红了眼眶,果然……
果然事实就是他最不愿意相信的那种,宋元白天就已经将近两年的案子整理了出来,临洋县光是孩童“丢失”,就有近百人。
“大人,这是谢少爷在外面发现的枯骨,那些孩子大概都被埋在外面。”
毕竟这宅子前有一大片荒地,别说埋孩童,就是埋成人都能埋成百上千。
谢潇澜神情肃杀:“挖!把他们两个带回去,将寺庙包围,上到住持下到侍者,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尽管他们尽可能的不去惊扰那些香客,但因着动静太大,还是惊醒了不少人,衙役们此刻也顾不得,从庙里拿了铁锹锄头……凡是能用的工具开始挖。
起先是一块已经腐烂的红布,然后便是被带出来的尸骨……
一块块的,久远些的已经风干成骨,稍近些的腐烂生蛆,但他们看着无一人敢吐,也不愿吐。
何意紧紧贴着谢潇澜,喉咙间已经是抑制不住的哽咽,那些孩子,也许会在贫穷的家庭中生长,也许日后会过得不如人意,也许会无法寿终正寝……
但不管如何“也许”,他们都不该以那种荒唐又恶心的样子死去。
“早知道,早知道这里无法纪规律,草菅人命,凭什么该死的人好好活着,而他们却活成了这样?”
何意原本以为自己适应了这里的日子,可总有人不断告诉他,这里不是他该留的地方,他一辈子都不能适应,上位者对下位视如草芥,弃若敝履。
谢潇澜伸手紧紧搂住他,低声安抚:“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当夜,衙役们押回连寺庙人在内五十七人,谢潇澜并不准备放过他们,何意突然想到罪魁祸首又岂止周德禄他们?
那些双才是罪大恶极。
“不建议斩首示众。”何意语气轻缓,“将他们的罪行示众,让百姓来评判该如何处置他们,让那些卖儿子的瞧着,银子哪是这般好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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