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能拿到原时安的脐带血?原时安出生的时候,父母皆在,爵位在原崇文身上稳稳当当,原崇贤很老实地在读书,焦夫人也还没有嫁给原崇贤,也就是说,这件事跟原崇贤和焦夫人都没关系。
原时安下意识地反驳:“先生,您也不能信口雌黄。先前您说,谭长老要找到这把如意,才能找到害我的人,您又说叔母不能修行,不是害我的人,那谭长老是凭什么找到我叔母的?”
谢青鹤想了想,说:“你看看焦夫人的手。或是左手,或是右手。小指。”
焦夫人想要把手指缩进袖中,然而,夏衫简薄,不似冬衣累赘厚重,一时之间要藏起来并不容易,原时安已经走到她跟前,她突然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露出尾指,原时安突然想起来,焦夫人总是戴着护甲,或是金,或是银,有时候还会戴着玳瑁,她其实不留指甲,为什么要带护甲?
这时候焦夫人没有戴护甲,原时安凑近了有心去看,愕然发现她指尖有很细很淡的旧伤痕。
“这是……什么?”原时安问。
不等谢青鹤继续解释,焦夫人已冷笑道:“这是什么?这是我为了保住你的魂魄,每隔三个月就要切开尾指,将心血淌出,滴在那把旧如意上。”
原时安突然就想明白了:“所以,家里总是每三个月……就来羊亭给我送东西?”
“不是家里每三个月都要给你送东西,是我!我给你送。”焦夫人低声说。
谢青鹤在此时看了迁西侯一眼。迁西侯满脸淡漠,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这么多年来,原时安始终认为善待他的是叔父,直到今天才发现一直给他送钱送物,甚至送心血保住魂魄的,根本不是他的叔父,而是叔母——或者说,姨母。
“我不懂。”原时安退了一步,“我不懂。为什么?”
“因为你娘根本不想嫁给你爹!她也不是嫁给你爹,她是被抢来的!”焦夫人说起这件事,还带有三分愤怒,三分惨淡,“原崇文那个王八蛋!一次桃林游猎与你娘偶遇,他就发了癫,朝思暮想非要娶你娘不可。你娘不同意,他就找机会带人把你娘从上香途中的马车上掳走!”
“我们全家都在找你娘,去哪儿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都找不到,怎么能死心?”
“整整六天。”
“六天之后,你爹还敢上门提亲,说路遇你娘被劫匪围困,已失贞洁。但是,他宽和大度,对你娘一见倾心,可以不计较她的失贞——只要我爹同意,他就把婚书送来。如果我爹不同意,你娘那么贞烈,只怕不会活着回家。”
“你爹是什么人?皇帝在潜邸时的小跟班,好兄弟,有皇帝给他撑腰,他什么不敢干?!”
“我们全家以泪洗面。思来想去,为了让你娘活着,只好同意把她嫁给你爹。”
“——她既然坚持没有自尽,那就是想活下去。既然想活下去,我们就得给她一条生路。”
“亲迎那一日,从娘家出来的花轿是空的,因为你娘一直都在迁西侯府,一直都在你爹的掌控之下。那么多年来,你爹从来不让她出门,把她关在这里,就是这里!后院正室,正室夫人住的地方,你见过连门都不能出,脚上拴着胳膊那么粗铁链的正室夫人吗?!”
焦夫人眼中含泪,盯着原时安,一字字地说:“她恨你。从你在她肚子里落地生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杀了你。她找了一把如意,在你出生的时候,沾上了你的脐带血,等你被抱走之后,她恢复了行经,又沾上了自己的经血,但是,她找不到阴沉土。”
“一直到你六岁那年。”
“她又怀孕了。”
“我终于找到机会来这里见她,她让我给她找阴沉土,我……和她不一样。我不懂得鬼神之术,她要阴沉土,我以为她要做法咒死你爹。所以,我去给她找了。”
“当天晚上你就昏睡了过去,再也不能醒过来。”
“我很害怕。我连夜回家去找了你的外祖母。她听我说了前因后果,想了一夜,才告诉我,你娘做了什么,又告诉我该怎么救你——人手上有几条经络,顺着尾指的这一条是心经,你外祖母所受的教养让她相信,只要我切开尾指的末端流出心血,放在那件使你离魂的镇物上,你就能恢复健康。”
“那是你才六岁。这么小小一个人儿,天天跟祯儿一起玩,我能让你死吗?我要救你。”
“如果我知道救你的后果,我决不会救你。”
焦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原时安已经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听了。”
“你要听。你要知道真相。我救了你,惊动了你爹,他发现了你昏睡的真相,这让他怒不可遏。所以,这个口口声声平生只爱你娘,可以为了你娘付出一切的王八蛋,用一个枕头把你娘捂死了。就在这里,就在里面的那张床上,你听得见吗?你娘的挣扎,你娘断气的声音?!”
“我不相信。”原时安拼命寻找故事里的漏洞,“如果像你所说,娘是被阿父强掳来的,外祖父为什么还要把你嫁给叔父?难道你也是我叔父强掳来的吗?!我们家就那么喜欢抢你家的女人吗?”
谭长老反手就是一耳光抽在原时安鲜血淋漓的脸上,瞬间把他从疯狂中抽醒了过来。
焦夫人看着他微微一笑,说:“果然是你爹的种。只认父血,不认母血。枉我这么多年养着你,护着你……你娘当年做的才是正确的选择,我是个养狼的蠢货。”
原时安不安地瑟缩了一下,眼中露出一丝惭愧。
“你问我,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叔父。我告诉你,因为你娘是我们家的宝贝,我的爹娘爱护她,我也爱护她。她从上香途中被掳走之后,我们全家只知道她在迁西侯府,不知道她究竟是生是死,活得好不好,所以,我嫁给你叔父,是为了寻找我的长姐,保护我的长姐!”
“那你为什么……”原时安哽咽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又改变主意了?”
焦夫人淡淡地说:“你算一算,你娘死了多少年了?我一辈子都在为她活着,突然有一天,我看见我的祯儿,他也长那么大了,他身上没有流着你爹那个王八蛋的血,他那么温柔可爱,他难道不比你更有资格当迁西侯府的主人吗?你早就该死了呀。”
原时安没有再问为什么不问问我,我可以让出世子位的话,焦夫人恨他,就是想让他死。
他的目光挪向迁西侯,问:“叔父呢?叔父为什么认为我该死?”
迁西侯将他看了一眼:“你真的很想知道?”
原时安本想点头,想起焦夫人扔出真相的残酷,竟然又有些迟疑了。
“你爹没有撒谎。你娘在上香途中是被劫匪掳走,失去了贞洁。你爹非常喜欢你娘,并不在乎她失贞之事,反而害怕放你娘回家之后,你在外祖父母会以家耻悄悄让你娘‘病逝’。所以,他把你娘留在了府中,独自去向你外祖父家提亲。”
“你娘在被掳劫受惊之后,偶尔会发疯,神志不清醒。她自己不愿意出门,不想与任何人接触,偶尔发狂到处跑,你爹也没有空时时刻刻照顾她——就像你姨母所说,你爹是皇帝潜邸时的心腹,他要替皇帝干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轮不到他说休息就休息。”
“是你娘自己要求,用铁链把她捆起来。她不想见除了你爹之外的任何人。”
“至于,我为什么认为你死不足惜,你娘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杀了你,”迁西侯想了想,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你的身世说不清楚。你娘认为你是劫匪留下的野种,你爹坚持你就是他的儿子。”
按说当娘的更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可大焦氏是个疯子,她的话就做不得准。
先迁西侯坚持孩子是自己的骨血,迁西侯也认为哥哥坠入情网,脑子不清楚,这事也做不得准。
如此一来,原时安身世存疑,涉及到爵位和财产继承,迁西侯自然认为他死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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