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晓得弟弟居然拎着食盒回来了,蒋二娘嘴里嗔怪:“买的什么呀,花那钱。”
谢青鹤买回来的也是扣肉。
一盘店里买回来的,一碗蒋二娘亲手蒸的,两盘子扣肉放在一起,肉香四溢。
蒋二娘哭笑不得:“哎呀。”
谢青鹤已经叮嘱了蒋二娘两遍,昨夜一遍,今晨一遍,都是让她歇着,不要紧着忙碌。这地方是个临时居所,没有灶台,只有一个小火炉,取水用水也很麻烦,做饭极其不方便。
蒋二娘的固执之处在于,不管弟弟怎么说,她是不听的。她自己有主意。
昨天蒋二娘就说要做扣肉,谢青鹤让她不要忙,她今天还是做出来了。
搁脾气不好的张氏说不得就要训斥动手了,谢青鹤原本打算去李晋雅一起吃饭,聊聊赁屋买小厮的事,见了蒋二娘端出来的扣肉就改了主意,绝口不提还有人等着的事,盛上米饭跟蒋二娘一起吃。
谢青鹤把蒋二娘蒸的扣肉吃了大半,叫蒋二娘吃他带回来的扣肉。
从头到尾,谢青鹤只是夸奖感谢,对蒋二娘的手艺大加赞赏,夸得蒋二娘心花怒放。
“还剩这么多。”蒋二娘把两碗扣肉合在一起,数一数,巴掌大的五花肉居然还剩十多片,“好在这天还不热,拿凉水隔碗浸着,明天还能吃。要么晚上给你烩面条子?”
谢青鹤这会儿张嘴都是扣肉味儿,漱了口正在喝茶,连忙说:“还是清淡些,煮个鸡蛋面好。”
蒋二娘把吃食收捡好,洗了一盘杏儿端出来,说:“上午门外有提篮卖杏的,我瞧着新鲜略买了些,羊亭县比咱们那儿热闹,东西也多,价钱倒还便宜些。”说着,她试探地问,“下午我也出门去问问,妇人家做的活儿是个什么行情。”
谢青鹤不反对蒋二娘出门谋生,只是人生地不熟也怕她出事,说:“二姐姐,此事不着急。明日我陪你去。”
他已经知道蒋二娘的脾性,这位姐姐打小被张氏暴力镇压习惯了,跟她说话若是不凶狠一点,她就当是耳旁风,根本不当回事。
然而,知道归知道,他也不可能训斥蒋二娘,只得换一种方式影响。
“咱们说不得就要搬家换个地方住,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二姐姐再去打探行情也来得及。”
蒋二娘要找活儿也得离家近的,听说要搬家,马上就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哦,好。那明日也不必去了,搬了家再说——咱们要搬去哪儿?爹找的地方虽小了点,离你上学的地方近……”
谢青鹤拿了两个杏儿在手里,摇摇手,再度出门。
那边李晋雅还眼巴巴地等着,谢青鹤到了,两人才开始吃饭。谢青鹤就吃了两个从家里带来的杏儿,两人份的饭菜也摆了半个桌子,李晋雅狂吃一通,满嘴流油。
听说谢青鹤要换房子,他很吃惊:“如今可不大好找地方了,自打王丞相说庄老先生学的易书天下第一后,这十里八乡还有外郡的学子都往羊亭跑。我们这里都是世居的祖宅,没那么多空闲的屋子往外赁住,您这有三间半已经是宽敞了,再大只怕不易得。”
“也不必非得在浅水附近,城东那边也行。”谢青鹤说。
李晋雅也不问你这么好的学区房不住,为啥要去城东溜达,他已经知道谢青鹤是个怪人了。
至于说谢青鹤还要买个小厮,这就容易。羊亭县富庶,年景也好,少见卖儿鬻女的人家。但是,家里有余钱,就想着呼奴唤婢,买个丫鬟奴仆在家帮着干活。不少行商都会随船拉些奴婢来卖,手续合法的就去了官牙手里,不大合法的就往私牙送,民不举官不究的事,都是一团糊腻。
挑房子这事儿花费时间,谢青鹤迫切需要一个马上就能干活的小厮,先去了人市。
人市里大多是官没罪籍的奴婢,也有世代奴籍被主家卖了出来,或是主家出了变故的奴婢。大多数买奴的管家都是上午来挑人,拾掇一下,下午才好让主子相看。谢青鹤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时候在人市挑奴婢的都是花街柳巷的老鸨们,人牙子们主要推销的也都是薄有姿色的女子。
在李晋雅的建议下,谢青鹤花五十个钱,请了一个正在抠脚喝茶的官牙帮忙挑人。
这官牙听谢青鹤自称家中人口简单,要找个能干粗活的小厮,马上想起了人市里的老大难问题!
那个货,看着卖相不错,就是不会做奴婢!养着么,费嚼用。卖么,卖出去了好几回,回回都被退回来!说来也是羊亭县富庶,少有穷凶极恶之人,买着不合心的奴婢也就是退回人市,不会私下转卖,也不会故意害人性命。
人市里几个官牙对这人都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叫他病死算了。
偏偏这人又活得很坚强。人就不得病,有点小病蔫儿上两天又好了。去年冬天,有官牙故意收了他的棉衣,想叫他冻死,结果这人冻得浑身冻疮,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剩下几个官牙就劝算了算了,不行转手卖到矿上,不必这么祸害人命。
“喏,就是他。身板好,能吃苦,洗干净了带出去也体面。”官牙把谢青鹤和李晋雅带到院子里,看着头上插了草标的萎靡男子,“本是京里官宦人家的伴当,主家出了事,奴籍都转卖了……”
这官牙话还没说完,李晋雅就抄手笑道:“金小哥,这不对吧?这人在咱们县里都出名了,样样都好,就是不会做奴婢。大户人家的丫鬟是副小姐,这位可是打小伺候侯爷的副少爷,叫黄家买了回去,把黄家八少爷打了个满脸开花,也就是黄家老太爷心善慈悲,方才饶了他一条性命——才跟你说了蒋少爷外出求学,家里人口简单,你就搪塞这个么祸害来?快把茶水钱还来!”
官牙被他怼得有些讪讪,还是打哈哈:“他若真是个刁奴,咱们能不教他规矩么?正经是个好奴,就是有点……这里头有什么事,咱们也不好说。只能说,您真只要个担水劈柴看守门户的,买他绝对错不了。”
李晋雅还要催促官牙换人,官牙看了那人一眼,摇头叹气,也只能去开另一道门。
谢青鹤却没有马上就走,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眼皮看了谢青鹤一眼,半晌才答道:“名字不都是主家现起的?”
“担水劈柴干些粗活愿意做么?”谢青鹤又问。
那人低头笑一笑,说:“你要买我?”
谢青鹤点头。
那人想了想,才说:“愿意做。”
谢青鹤就问官牙:“多少钱?”
官牙一愣,连忙报价:“这奴是官卖的,照价二十两银子。您要想领回去,这些日子的嚼用也不要您交了,再加二百钱给中人。”
“二十两?”谢青鹤看了李晋雅一眼。难怪这人卖不出去,普通小厮二两一个随便买。
李晋雅低声解释说:“少爷,这是官卖的罪奴,价格是朝廷定好的,人市也减不下来。县里买得起的人家也就那么几个,卖了几回都退了回来,现下是没人买了。听说是想送去矿上,几回送上船都被退了回来,矿上嫌太贵不划算——您只是买个小厮,犯不上花这么多钱。”
谢青鹤手里还有六十多两银子,这是蒋英洲自己的私房钱,上学的花销则在蒋二娘手里。
——蒋占文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多少钱放在儿子手里都会花光,倒是女儿手紧。所以,他给儿子预备了一笔银子,都叫蒋二娘保管着,又叫儿子没钱了去找蒋二娘要。
“那就是他了。”谢青鹤将这不肯告知姓名的奴婢买了下来。
这身板不仅能担水劈柴,说不得还能擒贼护卫,太适合给蒋英洲这个废柴皮囊当近侍了。
挑好人之后,谢青鹤额外给了官牙一百个钱,让他带着这奴婢办手续,又说办好之后,先让奴婢去某某地门口等着。闹得官牙都睁大眼睛:“你就不怕他跑了?”
这回不用谢青鹤说话,李晋雅就没好气地说:“你也知道我家少爷人口简单,这会儿防着他跑有用吗?日后还得我家少爷天天盯着他?他要把我家少爷打翻了逃跑,我家少爷还能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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