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安家这么跟蒋家闹别扭,把蒋占文死死摁在了乡下,蒋幼娘也有绝好的理由不回家来,谢青鹤觉得这个状态就非常好。蒋元娘劝他的每一个字,就成了他不肯与安家讲和的理由。
庄彤烧了帖子,姿态高冷不与安家亲近,是主动分担了谢青鹤肩上的讲和压力。
徒弟如此善解人意,高兴得谢青鹤又给他加了一倍作业量,把庄彤折腾得死去活来。
与安家讲和之事告一段落,蒋占文还是没敢回来。
不过,蒋占文的回归怎么也挡不住。蒋元娘的计划顺利执行,当她笼络到李氏宗祠族老,成功收回李常熟的全部产业,当上幕后掌柜的时候,蒋占文再次送了信来,直接表示,他要回来了。
“快快。”谢青鹤让鲜于鱼收拾行李,“咱们快跑!”
鲜于鱼本是代表谭长老来收约好的秘本,雪化春开之时,他驾乘飞鸢抵达了羊亭县。
谢青鹤回家过春节就闹出一滩事,一直跟着蒋元娘没挪窝。鲜于鱼在羊亭县没找到人,蒋幼娘指点他到了临江镇,当即就被谢青鹤扣了下来,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谢青鹤已知道蒋英洲的皮囊不堪用,蒋元娘又这么生猛玩火,要保护大姐姐,鲜于鱼是大杀器。
“不用保护大姑姑了吗?”鲜于鱼满脸懵。
“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她喜欢在浑水里搅和,还能一辈子守着她么?”
若是蒋元娘愿意跟着谢青鹤生活,他当然无比欢迎。如今蒋元娘有自己的想法,谢青鹤也只能在最艰难的时候帮着看护一段时间。他此来也有自己的功课,不可能一辈子为姐姐们活着。
谢青鹤也见过李大郎和李二郎,这俩人打小被李常熟溺爱,皆是心志不坚之人。
只要李常熟还活着,又有李氏宗祠在背后虎视眈眈,他俩都不敢对蒋元娘怎么样。毕竟蒋元娘是李常熟明媒正娶的妻室,律法上与李家兄弟的生母无异,光是“不孝”二字就能压死人了。
那边蒋元娘正在拿孝道压人,摆明了想当不孝子的谢青鹤才不想留下来当靶子。
当然要快跑。
第181章 溺杀(27)
蒋占文刚送信说要回来,谢青鹤立马就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躲谁。
这让蒋占文非常气恼难堪,很想去羊亭县找儿子问个清楚。他自问是世间难得的慈父,儿子要星星不给月亮,读书偷懒也从来不曾苛责,这样的父亲天上地下也难得一个,怎么就叫儿子避如瘟疫?
蒋元娘将父亲劝了下来。
她如今的身份不同,蒋占文与张氏就是见她掌握了李家的财权,才想回来沾光占便宜。
蒋元娘这大半年时间经历颇多,有些事一旦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再也不能跪着不动。她谋夺李家财权的手段虽然简单却极其有效,在弟弟的协助下,收拾了丈夫,收拾了两个继子,拉拢了李家宗祠的几位老辈儿,调理清楚了米铺的各色老伙计……突然就发现男人也无非如此。
蒋元娘不再像从前闺中弱女那么好呼喝,劝说蒋占文的时候,自然多了一分硬朗。
蒋占文一直都是场面上走动的聪明人,女儿心性发生了改变,他还指着女儿过好日子,哪里敢强争?不叫去找儿子就不找吧。父父子子乃是纲常,儿子还能真的甩得开爹?何况,儿子除了跟一帮子二代混吃等死,也看不出什么出息,还不到他非要贴上去占便宜的时候。
这时候蒋占文还琢磨着,从女儿手里抠唆了银钱,等着儿子低声下气地来找他要生活费呢。
倒是张氏很看不惯蒋元娘的强硬。
打小放在手里揉扁搓圆的闺女,出了嫁也如臂使指,哪知道大女婿疯了,大女儿就抖了起来。连她爹都敢顶撞了!回到家里不进灶屋,去堂屋跟她爹平起平坐!简直翻了天!
张氏很想念儿子,特别支持丈夫去羊亭县找儿子理论,至不济也让她看儿子一眼,给儿子煮一碗面,洗一件衣裳,她也能心满意足了。偏偏她对儿子的渴望被大女儿蛮横阻止了。蒋元娘回家来劝了两回,气势汹汹的蒋占文就偃旗息鼓,真的不去羊亭县了!
张氏在家一直都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负责统率三个女儿,伺候丈夫和儿子爷俩。
男人天生尊贵是比不得,可是,她有母亲的身份,对三个女儿都有生养之恩,天生就是女儿们的主宰。蒋元娘嫁得再好,那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在家里的地位怎么敢越过了她去?
张氏卯着劲儿要给蒋元娘一个下马威,要好好地收拾收拾她,叫她知道孝顺。
这一日,蒋元娘回家来给父母送旬日的吃食。她原本可以叫下人来送,左右家里没事,疯了的丈夫也有下人们照顾,她又很想念父母,就亲自送了过来。
蒋占文不在家。他在家里待不住,得罪了安家,镇上的饭局是混不上了,每天没事就带着篓子去荷塘钓鱼,蒋元娘从李家给他拨了个年轻机灵的小厮伺候,他也做上了呼奴唤婢的老太爷,每天带个小跟班走走逛逛,也很自得其乐。
守家的张氏也不去厨房看送来的鲜肉蔬果,捧着针线篓子,坐在堂屋里做女红。
蒋元娘早就不做这些事情了,见母亲眯着眼睛做得辛苦,就叫丫鬟来褪了戒指,洗了手,接过了张氏手里的针线,问明白做什么之后,一边做活儿,一边想陪伴母亲说话。
做女儿的满心温柔想亲近母亲,张氏却在此时冲蒋元娘发难。
张氏先数落蒋元娘对父亲不恭敬,怪罪她不能顺着父亲的想法,帮着父亲去劝回叛逆的兄弟,反而坐视兄弟与家里离心,认为她是不安好心,见不得家庭和顺。又说她到家里也再不进厨房,在夫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也罢了,到家里竟也装姑奶奶。家中除了爹就是娘,你做女儿的只管翘脚享受,难道是要爹娘伺候你吗?
这么凶残狠绝的一番话,搁从前能把蒋元娘说得跪在地上哭。
这半年蒋元娘见识得多了,分辨得出这番话背后隐藏的凶险。这么多道理、纲常,感情胁迫,说穿了就是想让她低下头,对父母予取予求。
蒋元娘活了二十多年,惟有今年与兄弟相处的几个月才感觉到何谓亲情。
真正的亲情,没有利用,只有守护,没有索取,只有陪伴。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可告人,弟弟不止帮她做了最艰难的一步,此后也默默不语一直守着她。弟弟没有向她要钱财地契,也没有要求她仁慈善良,直到她站住了脚跟,弟弟就悄悄走了。
兄弟尚且如此,父母竟不能为?
蒋元娘收了最后一针,放下针线篓子,带着丫鬟们驱车离开。
她不想与张氏争吵。
直到回家之后,蒋元娘才吩咐下人把停在蒋家、留给父母使用的马车收回来。
这年月养着马车可不便宜,马得吃饲料,还得防着生病,就得专门的车夫照料。李家是常有运粮的买卖,马厩车驾一整套班子,家里养着马车也是顺道的事情,才能这么豪阔。
蒋元娘把马车收了回去,蒋占文首先不干了,忙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氏气得肝疼。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当然不怕被丈夫知晓,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蒋占文,在堂屋里怒骂:“这欠了心肝儿的不孝子,为娘的教训她两句,倒还使上威风了!看我怎么教训她!我,我就要去衙门告她一个忤逆不孝!看她还敢张狂!”
蒋占文啪地一巴掌抽张氏脸上,没好气地说:“我瞧你才是张狂得失心疯了!”
“她是出了嫁的妇人,丈夫好端端地活着,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你往哪里打听,她对外的名分也是李家妇,不是蒋家女。出了嫁的闺女贴补娘家,你得了实惠就把嘴巴闭紧,这会儿还嚷嚷不孝——正经的找你儿子儿媳妇孝顺你,岂有去找出阁闺女孝顺的道理?”蒋占文怒骂道。
张氏张了张嘴,顿时气焰全消。
她突然意识到,李常熟是疯了,可他没有死。女儿掌握着李家的财权,那是李家的产业,女儿不过是代掌。她倒是想要理直气壮地呼喝女儿,叫她挖空婆家贴补娘家,可是,这搁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哪家没有儿子?哪家能容忍这样的媳妇?去衙门告?只怕老父母要拿大板子把她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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