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氏满脸严肃地走出来,问道:“夫君,这是来妾屋里歇晌吗?”
贺静气道:“你不跟爷去羊亭,爷在那边纳八房小妾,伺候爷起居!”
糜氏眨眨眼,说:“夫君,这事妾不敢不应,也不敢答应。若是阻止此事,人说妾善妒,容不得人,妨害了贺家的子嗣。若是不阻止此事……夫君,八房小妾啊,您招架得住吗?若是坏了身子,婆母也要向妾问罪的。”
被自家老婆暗示自己不行,贺静气得脸都青了:“你给爷等着!八房,爷纳十八房!”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静见菜色左一个海蛎,右一个羊肉,掀开炖盅就是鹿筋炖海参,刚提筷子还没反应过来,见门口小厮偷偷地笑,贺静突然清醒过来。这特么都是壮阳的菜啊!
贺静气愤之余,终于对糜氏绝望了。
他吩咐荣华:“明日你去给先生送信,安排他们下午上船。咱们照计划行事。”
荣华脸色一凛,低声道:“是。”
次日一早,荣华带着人去了谢青鹤处,转达了贺静的意思。贺齐与雁嫂都没什么疑问,把蒋二娘打包的行李一一装车,先一步运抵了码头。贺家的船已经在等着了。
蒋二娘对此很奇怪:“晚上不能行船,为何要下午登船?贺家也要逃码头的泊钱吗?”
谢青鹤知道贺静另有打算,不过,贺静没有说,他也不打算四处宣扬,随口给贺静找了个理由:“想必是担心家眷或许不适应水路。在船上住上一夜,若是晕船,马上改陆路也来得及。”
蒋二娘略有些羡慕:“倒真是温柔体贴。”
与此同时。
温柔体贴的贺静带着人溜进了迁西侯府,原时安亲自给他开了门。
“不是给你说了,叫个人给我开门就行了。你亲自来干什么?”贺静小声嘀咕。
原时安身穿小功丧服,脸色略有些苍白,说道:“因为我还是想再劝你一次。”
他把贺静拉到一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叔父对叔母积怨已深,他不会让时祯得到世子之位。你什么都不用做,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何必弄脏你的手?”
“你少来!他杀了人,得不到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世子之位,每天吃香的喝辣的高枕无忧度过下半辈子,死后有孝子贤孙灵堂哭拜,说不得还有娇妻美妾给他殉死……你管这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富贵儿也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富贵儿他没命娶妻生子,让他的儿孙跪在灵堂上哭,你知道他丧事怎么办的?他爹娘跟着我父母在千里之外,我给他烧了两刀纸,也就是他平时的几个朋友来看了看他,他那么年轻,他就死了!”
“你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把嘴闭上,假装不知道我在这儿!”贺静低喝道。
原时安深吸一口气,说:“人我已经支开了。你……快去快回。”
贺静轻轻提起颈上的面巾,遮住口鼻,带着荣华等人顺着原时安指点的路线飞奔而去。
过了半刻钟之后,贺静又带着人匆匆忙忙回来。
原时安什么都没说,让他们出去之后,顺手把门闩上,缓缓走回了焦夫人的灵堂。
贺静带着人出门之后就摘了面巾,坐上自家的马车,风驰电掣地回到了贺家。他让荣华去抱了贺颛,他自己则冲到了糜氏的院子里,糜氏正在跟丫鬟们玩儿水,见状吓了一跳。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贺静脸色严肃得有些可怕。
丫鬟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糜氏却不害怕他,近前问道:“什么事?”
贺静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我刚刚杀了原时祯。你跟不跟我走?”
糜氏倒吸一口气,震惊又错愕地看着他,突然提起裙角往屋里跑,嘴里呼喝:“烟儿开锁拿首饰银票地契,雨儿给我收拾四季衣裳各十套,濛儿把我的马桶抱着!小少爷呢?快叫乳母把小少爷抱来。快快,所有人都跟我走,马上走!”
贺静原本提着一颗心,见着糜氏在屋里麻利打包行李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儿子我叫人抱着了。”
糜氏百忙之中从窗户探出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贺静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登船,糜氏匆匆忙忙跟着他逃难,带的东西这也不齐,那也没有,儿子从睡梦中被惊醒,哇哇哭了好久。气得糜氏拼命瞪贺静。她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也不会骂人,更不会对丈夫动手,就是狠狠地瞪。
贺静大包大揽,哈哈笑道:“别生气嘛,缺了什么,夫君给你买。”
糜氏把他赶出房门,砰地关上舱门。
把大家闺秀逼得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贺静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是我不对,我不对。”
贺静的行李早就打包上船了,连小少爷贺颛的行李都收拾了不少。唯独糜氏那里铜墙铁壁,她不肯打包箱笼,丫鬟们也水泼不入,只临时带了三口箱子出来。东西上船之后,停泊在码头的船只马上就驶离了港口。
贺静被赶出来之后,直接就去了谢青鹤的舱室:“先生,贺静拜见。”
若不是糜氏在发脾气,他又确实理亏,登船的第一件事就该来拜见谢青鹤。
谢青鹤下午就上船安置好了。贺静交代要把先生一家照顾好,谢青鹤居住的舱室非常宽敞华丽,至少是完全符合了谢青鹤的居住条件。谢青鹤已经把茶泡好了,就等着贺静过来。
“坐吧。”谢青鹤让了他一杯茶,“看来心情很好。”
贺静想起糜氏气急败坏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还好。还好。”
这也是贺静被贺老太爷禁足之后,谢青鹤第一次见他。
船上都是贺家下人,贺静很放心地说了刚刚在迁西侯府发生的事情,说:“原兄给我开了门,我就溜进迁西侯府。原时祯那时候都会去抄经,原兄把左右下人都支开了,我带人进去,套了麻袋——”他做了个敲击的动作。
“死没死,我也不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天爷想饶了他,就让他活下来。老天爷也觉得他罪不可赦,那就把他收了去呗。我这么敲了九下。”贺静说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快意。
他说着说着,笑容就消失了,两只手捧着被茶汤烫热的紫砂杯,神色寡淡。
贺静并不是残忍嗜血之人。
富贵儿的死亡让他痛苦,他认为杀死原时祯替富贵儿报仇,是最淳朴的正义。
他也确实遵循着心中的正义,对原时祯做出了判决。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哪怕他杀死的是一个他认定的恶人,应该替富贵儿偿命的坏蛋,整个过程还是让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报仇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快意,只有沉重。世人说,以血还血,以眼还眼,看见别人与自己承受了同样的痛苦,这份痛苦就能减轻吗?并不能。”谢青鹤抬手喝了一口茶,“维持这世间的公平和正义一直都是很痛苦的,若不能负担起这份痛苦,只想着复仇的快感——快感承担不起这份沉重。”
贺静将他说的话翻来覆去咂摸了一遍,突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在替富贵儿报仇的过程中,他没有感觉到一丝快感,他只是觉得必须要对等。
原时祯杀了富贵儿,原时祯就应该被杀。处决原时祯的时候,他快乐吗?他不快乐。但是,哪怕那个过程让贺静再怅然若失,想来甚至有些痛苦,他还是要那么做。
因为,他替富贵儿复仇不是为了快感,而是为了维持公正与平等。命,就得命来还。
谢青鹤从身边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贺静探头去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他数日之前给谢青鹤写的信。信纸上只有一个大圈。
那日贺静听说了赵小姐的父亲上表辞官,打听之后,得知赵父患了眼疾——这眼疾患得非常突然,晚上睡觉前还在看书,第二天起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多方求医,各路名医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得上表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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