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明巧讲小师弟,也无非是以地大物博,四海仙山开头,白秋的眼前却仿佛真的浮现出一座高山,山间浮动着无数的白云烟雾,山顶是那个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而故事的主人公小师弟,是门派今年招的最后一批弟子。
小师弟模样最好最努力,却因为练功不行,受尽了师兄弟的欺凌,明巧越是说那些师兄弟具体欺负他的过程,白秋就越跟着揪心。好不容易小师弟放下了跟师兄弟的纠缠,决定好好振作一鸣惊人,可现实又是那么残酷,他没办法练功,就因为他是什么特殊的体质……对,特殊的体质,炉鼎!
什么东西?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炉子?不知道小师弟身上是不是也和炉子一般热热的,若是这样,岂不是他每天都活的很痛苦吗?等下,为什么说炉鼎就是没用的?白秋想着厨房也有炉子,自己在老家时也都会在房间里装一个炉子,冬天能烤火,夏天也可以烧烧水啊或者当个闲置的板凳放东西,怎么就是无用的了呢?
白秋想听明巧给他解释,但是明巧显然就是不肯说了,白秋亲手给他泡了茶让他润喉,又亲手给他剥了果,他仍不肯说。这位流云先生的弟子,说书就跟流云先生一个调,不可能一口气说完,就要一段一段把你掐着,勾着你,让你抓心挠肝地每时每刻都在想,他就成功了。
“好啦,秋主儿,你早晚能听到的,何必急于一时?你不是说要种花儿吗,我们一起来种花,我也好松松筋骨。”明巧安慰道。
虽是徒弟,他今年也二十一了,比锦玉还大一岁,长的堪称俊朗,不像锦玉那般明艳风流,却有自己的一番味道。他的皮肤也白,眼睛格外漆黑,那是双会说话的眼睛,说书人都这样,眼睛要有神,才能把故事说的引人入胜。
明巧的嘴生的也好,浅浅的弧度,牙齿整齐,嗓音清越,这样的声音,无论是说传记还是说人物,亦或是说些登不得台面的,只能关在闺阁细细品嚼的小段,都是好的。
因为他本身的气质在呢,说什么都一本正经,即使锦玉教他说给白秋的全是荤本,他也能说的春风拂面,绿柳茵茵。至少在前期,白秋是一点没听出来如此上进要强的小师弟,竟不是逆境挣扎最终绝地翻盘的英雄男主,而是某段风花雪月的主人公……
“唉,再听又要等多久。”白秋见急也没用,愁的伏在桌上直叹气。
阿苦也在身边叹气,他也愁,不是跟白秋一样去愁小师弟接下来的际遇,而是愁这个神棍般喜欢故弄玄虚的明巧什么时候走。
该死,他不会是要住在这吧?他不会也能和自己一块品尝到白秋的手艺吧!
“哦,快到中午了。”
一道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白秋后知后觉地抬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阿苦极力想阻止明巧留下来,然而下一秒白秋就说:“我给先生做顿饭吧。”
“啊,不敢不敢,我来了三七小院,以后就是这里的下人,怎敢劳秋主儿为我做饭?我吃下人的饭就好。”明巧还算知礼地回绝了。
但白秋却挠挠头说:“这里没有下人的饭,我们做饭吃饭都是一起的。”
他望向阿苦,“你也是和我一起的,对吗?”
不对。
阿苦想这么说,可他只能咿唔。
“唔。”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他们秋哥儿人好,别说是他,就连巴掌小白那两条狗有时吃的都和人一样,就真正做到了众生平等。在这个风平浪静与世无争的小院,只要锦玉不出现,所有一切都是和谐的,后厨的鸡,前廊的狗,瓜架上的鸟,土堆里的虫,全都平等,白秋谁也不针对,谁也不偏宠,便是对自己也是这般。反正不知情的人到了,他不说,白秋不说,不看模样,任谁也猜不出,谁是仆,谁是主。
第204章 姜炒虾
白秋的中饭打算做一盆虾,一道凉拌番薯叶,再用白菜和豆腐熬一锅汤,都是很简单的小吃。锦玉有事不回,家里只有白秋和阿苦,他们通常都是这样一荤一素再整个汤,节省的很。
明巧在望月楼排场虽不如师父,但也是极受欢迎的说书先生,遇到些有钱大方的金主,赏钱一次就能领不少,明巧也从不亏待自己,他在清丰县没亲人,师父比他有钱不用他孝敬,他得了钱便都用在自己身上。天香楼的醉鸭,西廊桥的卤八件,这些寻常人很难吃一次的美食,明巧倒是想吃就吃。
是,他有一张好嘴,可这张好嘴并不只体现在说书上,明巧算是县里有名的能品会吃,锦玉花大钱把他从楼中请过来,他付出的服务是顶级的,得到的回报自然也该是顶级的。白秋亲手下厨为他做饭,明巧表面推拒,心里却在想这小哥儿拿的出什么山珍海味,结果听到他是和仆人一起吃,又看他喘着粗气从厨房里背来一篓虾,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处理……
说不惊讶不可能,与之并存的还有失望,不管怎么说,请人吃饭,只吃一荤一素一锅豆腐汤,未免太寒酸了。
虾虽然算海味,然而白秋篓里的虾,很明显就是河里随处可见的小河虾,那样细细的,小小的,这样的虾,光虾肉都没几口,就是做的再好,又有什么滋味呢?
“秋主儿,还是不忙吧,我到外面吃就好。”
一只只小虾在白秋手中跳来跳去,簸箕里的番薯叶还沾着泥,凳子上用荷叶盛着的一块老豆腐,在阳光下晃的明巧眼睛都发晕。他实在是没有食欲,起身就要告辞。
可白秋米都淘好了,他准备的是三个人的量,想着吃完就让明巧接着讲故事,明巧走了剩下的饭给谁?再说,他走了,什么时候回来呀!
“先生,我们马上就开饭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白秋一边说,一边快速清理手中的虾,“这些东西都是顶好的,相信我,你在外面吃不到的!”
这话白秋绝对没说谎,竹篓里的虾是河虾,放在平常,它们是不算什么,村子里赤着脚的小姑娘就能到河滩去找,可现在是刚开春,开春河水初化,藏了一冬天的虾都是顶鲜的!还有刚挖出来的番薯叶,新种新摘新吃,吃的就是季节里的一口清爽。至于白菜豆腐汤则更不用多提,春冬最好的炖菜,就着馒头也好,就着米饭也好,只要浓浓的汤汁泡上,无论大人小孩,一碗是准不够的。
况且白秋的白菜豆腐和普通老农家的又不一样,明巧看着他拿出两枚小笨鸡蛋,又捧出一碗猪油渣,不由得有几分好奇白秋的做法,白秋也不藏着,当着他的面就在院子起灶。自从天气回暖,他们好多顿饭都是在这院子里做的,等到夏天,院门口的柿子树叶子能遮住阳,两边空地的黄瓜藤豆角架都搭了起来,对着一片郁郁葱葱摆了竹席吃饭,那才叫美呢!
“先煎鸡蛋,这我倒是第一次见。”
铁锅里传来“滋啦滋啦”的鸡蛋起泡声,明巧饶有兴致地凑过来。白秋熟练地翻炒着蛋,等把蛋煎的边角发焦,他再挑出,用刀切成几个整齐的块块埋在了一边阿苦备好的小黄泥锅里,同时,阿苦也往里放了几颗贝干。
“用了鸡蛋和贝干,这豆腐汤就比一般只放菜的要鲜。”白秋微笑着解释,随后在明巧充满探寻的目光里往里添置着白菜和豆腐,撒完了盐,最后再倒上一把猪肉渣,“放猪油渣,炖菜就有了肉味。阿苦,你来看着火,我去把虾和菜弄了。”
白秋交代完便转向旁边那把带泥的番薯。
“这秋小主要怎么做?”
明巧用扇子点了点绿葱葱的番薯叶,他见多识广,很多美味的菜都吃过,唯独不爱吃婆婆草和番薯叶。无他,这两种是给穷人吃的,饥荒的年月,山上挖不着其他野菜了,村民们没别的选择,就挖点婆婆草番薯叶回去。婆婆草口感发苦,番薯叶口感发涩,两种菜拌了就是给鸡吃,鸡都不爱吃。明巧很好奇白秋会怎样料理它,白菜豆腐汤兴许还能玩出几道花样,普通的番薯叶又要如何塑金身呢?
这位浑身烟火气的小哥儿,模样是好的,人到底还是天真,明巧猜到锦玉喜欢他是冲着他那不同于常的独特,吃腻了鲍鱼熊掌,想吃几碟清粥小菜调剂调剂,可清粥小菜终究是清粥小菜,人要是吃一辈子清粥小菜,嘴巴里还不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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