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檀瞬间不乐意了:“不是,二哥他什么毛病?!”
“他就这样,你第一天认识他?”谢檐转身去打圆场,“行了行了,收拾东西,午后父皇说许我们去狩猎,把东西准备好。”
奚砚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他把一些布料与吃食带给奚清寒,她温温和和一笑,用目光示意他快去吧。
“松烟等你呢。”
奚砚的笑容愈发张扬。
跑进后殿,谢墨正在那儿玩沙包,奚清寒闲来用做衣裳的边角布料给他缝了五个小沙包,已经被他玩出花来了。
听见动静,他转头笑:“你来啦。”
“有好东西给你看。”
奚砚边说着边迫不及待地展开了画轴,将它铺在石桌上,谢墨愣了愣,伸手出去又在半空停住,好像在问可以碰碰吗?
奚砚果真摇了摇头:“古人佳作,是之前有一位游客走到滨州,那里有块巨石,他登上巨石看到沧海,心潮澎湃,于是挥毫泼墨,留下了这幅作品。”
“这就是沧海。”奚砚眸色发亮,感觉到谢墨的呼吸都跟着重了起来,仿佛透过这幅画,他们就可以飞出这四四方方的囚笼,来到千里之外的滨州,身临其境。
“不过可惜了,这画拟态而非求真,实际的大海比这还要令人心怀开阔,还有如你眼睛一般的颜色。”
“不,不可惜。”谢墨抓住画轴的边缘,防止风吹翻了它,“它现在像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我们谢墨同学小时候情话一套一套的,长大就不会了,嗐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里对蜀汉将领姜维的评价。
第14章 邶风
和煦的阳光落在谢墨蓝色的眼睛里,少年人眼底清澈,折出的光芒在那一刻惊心动魄。
奚砚别开目光转过头,轻咳一声,难得的乱了章法。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谢墨从善如流地松了手,让他卷起画轴:“好啊。”
“你……你今天的书看了吗?”奚砚耳根有些发烫,怪这太过明媚的阳光,倒让人心烦意乱,“看到哪里了,有没有不会的?”
谢墨盯着他发红的耳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啊,啊,有,看了,有不会的。”
奚砚挪开画轴:“哪里?”
“《邶风·击鼓》这篇。”谢墨把书卷摊开,指着上面的字给奚砚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奚砚皱眉看了半天,不解道:“你哪里不理解?”
“我不理解他说的意思,是要与相爱之人相守到老吗?”谢墨眼中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因为战争所以无法与家人团聚,所以与所爱之人无法见面,无法实现相守到老的承诺?”
奚砚点头:“你理解的很好。”
“不,不好,我只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可我并不懂。”谢墨认真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想问,不光这一篇里面,还有其他一些篇章里也有关于爱的描述……爱是什么?”
奚砚被问愣了:“什么?”
谢墨就认认真真又复述了一遍:“爱是什么?”
“……”一向博古通今的奚老师被问住了。
爱是什么?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谢墨认真的神情有些稚嫩又有些笨拙,看上去就像是渴求糖果的孩子,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我自小在冷宫里长大,所见的都是被废弃的宫妃,她们嬉笑怒骂,有关于家族的、有关于皇帝的、有关于孩子的,可我从她们的言论里从没觉得她们对这些人有丝毫的爱。”谢墨寻思道,“或许她们曾也爱过什么人,可她们来到了这里,爱让她们受伤到如此地步,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诗词里,会写关于爱的事情?”
“不是的。”奚砚下意识反驳,立刻反驳,可当谢墨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词穷,这还是第一次他面对谢墨词穷,“……不是的。”
谢墨笑了:“所以我在问你啊,奚老师。”
阳光下,谢墨的笑容带着些单纯的残酷,他从小活在冷宫,没有人爱他,奚清寒与奚砚的关怀是他的第一束光,可在谢墨眼中,那也与爱无关。
他自小不懂什么叫爱,活在群狼环伺的环境,身边人疯疯癫癫,温饱都成为问题,哪里还会有人有这个闲心教给他什么叫爱。他最先学会的,是生存、是警惕、是活下去。
奚砚慢吞吞地开口:“人活于世间,有很多种感情,爱也分很多种,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有夫妻之间的爱,也有朋友知己之间的爱……这个问题太泛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讲。”
“慢慢讲就好了,”谢墨摊摊手,“刚才你说,爱分很多种,我觉得你说得对。可你刚才说的那些之中,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怎么说?”奚砚摆出一副要与他促膝长谈的架势,伸手往他对面的石凳上一摆,示意他请坐。
“你说父母对孩子的爱,可我如今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把我扔进冷宫不闻不问,自生自灭。他有爱吗?或许有,可这种有,却是让我备受折磨。”
“你说朋友知己之间的爱……我朋友很少,可信度不高。可你与我三皇兄谢栩应当也算是朋友知己了,毕竟你为他侍读,可这成为了你束缚的枷锁,这种爱是一种禁锢。”
“你说夫妻之间的爱……”谢墨抓了抓头,“我父皇对我母妃算吗?”
奚砚正在沉思如何与他讲,闻言短暂地跑了下神:“算的,我听姑姑说,宸妃娘娘生前,陛下是很爱她的。”
“那就是了,我父皇对我母妃有夫妻之爱,可他照样还是纳了后宫佳丽,在她身故后,依旧把唯一的血脉、也就是我,扔进了冷宫不闻不问。”
奚砚觉得他说的不大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因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他缓缓开口:“松烟,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偏激了。”
“你说陛下与你的父子之爱……恕我直言,其实我是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是没有的,他从未见过你,你出生后就匆匆分开,所以,应当是没有父子之爱的。”
他说这些还有点儿担心伤害到谢墨,可谢墨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同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我和谢栩。我对他没什么别的感情,朋友可以算,更多是尽忠罢了。”奚砚慢慢地措辞,“但禁锢我的并不是他,而是背后更多的家族渊源与朝堂动荡,所以,这条也不大算。”
“至于夫妻之爱……”奚砚扶了扶额,他们两个十四岁的少年,未曾成婚也未见过旁人成婚,坐在这里谈夫妻之道总有点儿坐井观天的意思,“大概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吧,与所爱之人共度一生,总比独自在红尘中磋磨好些。”
谢墨笑出声:“奚老师还喜欢探究佛法?”
“偶尔、偶尔。”奚砚示意他别打岔,“你看呢?”
“我觉得你说得对,可我觉得,这辈子我应该不会和谁产生有关‘爱’的联结。”谢墨单手撑在石桌上,“我不懂这种感情,又怎么能回馈给别人,所以看书上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爱与恨,情与欲,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奚砚浅浅笑了下,“或许现在你不懂,未来你就懂了。总有那么个契机,你会明白的。”
“我会么?我看书里关于爱恨之类的,都还蛮复杂的。”谢墨装模作样地叹息,小大人似的,“何必那么复杂呢?”
他拿起书,再次读了一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本书你还要么?”
奚砚没跟上他的思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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