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墨的相交相知,在谢栩眼里,这不是普通的人际往来,而是他奚砚跃跃欲试,要和一个能够有机会与谢栩竞争的人走到一起。
他动了防备之心,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栩不会动自己,可对于谢墨而言,谢栩太危险。
一个急火攻心、缠绵病榻的皇帝,一个铲除异己、如日中天的准太子,谢墨在前者那里得不到依靠,后者那里还要时刻提防着会不会给自己来上一刀。
奚砚闭了闭眼,他低估了谢栩,低估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也高估了他的仁慈。
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
谢栩起身欲走,只听扑通一声,奚砚只着单衣,顾不得伤痕累累的身体,跪在了地上。
一个伤人伤己、却是万全之策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分道
谢栩快步走回来:“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明鉴。”那一摔扯到了腹部的伤口,奚砚脸色一白,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殿下明鉴,臣与七殿下之间……并无私情。”
谢栩托着他胳膊的手一顿,没有立刻扶起他,反而抽了手,奚砚抬眼,谢栩正俯视着打量自己,半晌,他嘴角勾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笑容来。
谢栩蹲下身:“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你与七弟感情笃深,是好事啊。”
奚砚摇摇头,腹部伤口应该是又崩开了,他又闻到了那股血腥气。
“我进冷宫确实是为了看望姑姑,两年前的机缘巧合,才遇见了同样身处冷宫的七殿下。”
奚砚看着谢栩的眼睛,像是为了自己没有撒谎,认真而专注道:“当年,大殿下刚刚战死沙场,二殿下与你针锋相对,四殿下作壁上观、五殿下冲动鲁莽却也袖手旁观、六殿下更是个没有主见的。”
谢栩偏偏头:“所以?”
伤口疼得厉害,奚砚伸手捂了捂,坚持把话说完:“……夺嫡之争,几位殿下各自为政,可历朝历代这种争斗,若能得到亲兄弟的支持,那便如虎添翼。四殿下、五殿下都不是个好拉拢的对象,唯有、唯有冷宫的七殿下。”
谢栩敛了笑:“当时他尚且身陷囹圄,你为我拉拢他,有何必要?”
“在这宫中锦上添花太多,雪中送炭太少。大殿下死后,东宫空置,且看陛下也不似有再度宣布储君人选的想法,如此,夺嫡之争势必要走到最后一刻。”奚砚喘了口气,“一般这种情况,总有按捺不住,着急动手的人。看二殿下的性子,他走到这一步并不让人意外。”
“正如殿下所言,这个时候,陛下所思所念的便不再是福祸吉凶,而是一个忠厚、老实、孝顺的儿子,加之七殿下生母宸妃娘娘生前乃是后宫盛宠……陛下会心软,不意外吧?”
奚砚紧紧攥住了拳头:“所以,只要七殿下有逃出冷宫的机会,他一定会记得我当年雪中送炭的恩情。再加之他的情况,陛下绝不会将他立储。如此,我便为殿下,用两年寻来了一条坚不可摧的臂膀。”
谢栩久久无言。
奚砚跪在他面前,头微微低垂着,已经疼得汗如雨下。
半晌,谢栩轻柔地替他拭去额头汗水,温和笑道:“原是因为我,原来都是为了我。”
奚砚不敢松口气:“是,殿下留七殿下在身边,有利无弊。”
“我原来竟也不知,阿砚为我筹谋到这一步。”
“我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为殿下着想。”奚砚只敢说到这一步,“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我就说让你把我当亲哥哥,你一直推脱,我只当你不敢逾礼逾矩,现在看来,你早在心里认定我的身份了。”谢栩把他扶回床上,“我很感动。阿砚,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苦心,老七出冷宫的事,我定会帮他。”
奚砚勉力笑笑:“臣没什么苦心,一切为了殿下。”
“哎呀,光顾着说话,你伤口都崩开了,血都出来了。”谢栩抬起手,“我帮你叫医师来,你且等等,好好休息休息吧,什么都别想了。”
奚砚颔首,目送谢栩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只有这样,只能这样。
否则谢栩容不下谢墨,一定会伺机杀了他,斩草除根,不会错放。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黏腻,那不仅仅是疼的,还有方才他对上谢栩探究的目光时,防止被他看出端倪而强装真诚。
否则满盘皆输,谢墨只会死得更惨。
不多时大夫来了,谢栩没有再跟过来,药粉里放了些安神用的东西,奚砚紧绷的精神一松,倦意与亏空一起拉着他的意识,慢慢沉入睡梦之中。
……
这一梦梦得太久了,奚砚醒来的时候缓了好半天的神,外面艳阳高照,朗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被褥上,他动了动手指,身上一片干爽,想来是已经清理收拾过。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才慢慢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昨晚他去昭静长公主府追问细作幕后主使之事,刚刚有些眉目,就被突然冲出来的刺客打断。那细作被杀害于地牢里,而自己也被趁乱下了药,千钧一发之际,是有个黑衣人及时赶到帮他挡住了刺客的追击,谢墨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公主府,带走了他。
带走之后……
那些意乱情迷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嗡地一声,奚砚脸烧得通红。
他支起身体,想下去喝点儿水,结果没想到那药后劲儿十足,他双脚触及地面的一瞬间软绵无力,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双膝与地面发出一声巨响,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缓过来时,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正微微俯身看着他。
是谢墨。
“你没事吧?”他伸出手托起奚砚的身体,“怎么脸这么红?还烧着?”
奚砚穿着里衣,只觉得谢墨手掌发烫,触摸的地方烧起一阵又一阵暧昧的热浪,他不自在地抽开胳膊,端坐在床边。
“没有,退了。”
谢墨“啧”了一声,强行按着他的肩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奚砚立刻就像被捏住后颈的猫,动都不敢动。
“是退了,那怎么脸这么红?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谢墨感受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就看见奚砚别开了目光,一副拘谨克制的模样。
谢墨瞬间就懂了,他微微屈膝,双手拄在膝盖上,把脸凑了过去。
“奚大人这是不好意思了吗?”
奚砚艰难地动了动唇:“……没有。”
“没有?那奚大人缘何不敢看本王?本王自觉不如奚大人清秀,但怎么说也是一个玉树琳琅的俊秀儿郎。怎么,奚大人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么?”
奚砚闭了下眼:“你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也是,奚大人就吃我动手这一套。”谢墨不装了,拧着他的下巴把人转回来,“毕竟昨晚,我觉得我动手能力还是挺强的,奚大人觉得呢?哪里伺候不周么?”
他们贴得这样近,奚砚被他说得脸上更热,羞愤道:“谢墨!”
“昨晚可不是这么叫我的。我还是比较喜欢昨晚的称呼。”谢墨顶着他的额头,“你叫我谢松烟。托你的福,好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奚砚眼瞳轻颤,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那双蓝色的眼睛,颜色奇诡,深邃又隐秘,他年少时第一眼就被这双眼睛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从此岁岁年年难以忘怀。
昨夜谢墨凑在他耳边,用灼热的唇齿吻他,意乱情迷之下,他在那双同样缠绵的眼神中却又见到了熟稔的担忧和关切。
经年痴念被放大、多年妄想被揭开,药力催动,他沉沦了、他沦陷了,他摸着谢墨的脸,终于唤出了那一句“松烟”,以爱意、以缠绵、以眷恋。
一经滋长,无法自拔。
所以他梦到了他动心的那一刻。他不知那一刻谢墨究竟作何想法,在他看来,南郊围场上,以命救命、无畏生死的谢松烟,是他这许多年来唯一的痴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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