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府上闹贼了,我母妃给我和姐姐一人一枚的龙凤玉佩不见了,找了好久才在后门处找到,有个小厮拿着它鬼鬼祟祟的。”谢杭说着眼睛里就含了一包泪,“好可怕啊,怎么还有人光明正大敢在宣王府偷东西的,好可怕啊。他拿我的玉佩不会要做什么坏事吧。”
“看看这胆小的样子。”谢明妤摇了摇头,“不是大事,我给他处理就好。”
确实不是大事,奚砚点了点头,这对姐弟俩的相处一向外人插不了手,他们生母安妃过世以后,谢明妤便成了弟弟的一方庇护,凡事她说东谢杭不敢往西,加之谢明妤能力出众,很多事情都既有决断又有魄力,的确不需旁人操心。
“说起来,年节将过,我快要走了。”谢明妤起身准备告辞,“过几日我带着晏时悟北上,跟老七说声,他若想和晏时悟还能说两句话,就趁着这几天快说吧。带走了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说完才发觉:“怎么说半天了,老七呢?”
奚砚不敢讲中毒的事,只好道:“累着了,在歇着。”
“累……”谢明妤眼睛都瞪圆了,奚砚从她眼中那点惊讶神色,后知后觉这人误会了什么。
昨晚他沾了药后被谢墨带走,然后今早谢墨累得起不了床……
奚砚连忙开口:“不是……”
“别解释。”谢明妤义正言辞地堵了回去,“不用解释,不必解释,你们俩的私事,我我我……我就不听了。”
她一把拽起一句都没听懂的谢杭,看上去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玄月,你……佩服,人不可貌相,佩服,佩服,佩服。”
奚砚那一向很薄的面皮瞬间火燎燎的:“不是,长公主,殿下,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啊不对,我根本没听懂,没听懂没听懂。”她自言自语半天,还顺手堵了谢杭的耳朵,“我弟弟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先带他回去了。走了走了告辞了,不必送。那个……让老七好好歇着,告辞告辞。”
奚砚那点儿说辞就被堵回了喉咙口。
门口仆从讶异地看着一向干练的昭静长公主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拖着宣王殿下就跑了,满头雾水地和奚砚对视。
半晌,奚砚扶额,无奈地笑了。
这大概是他这些日子来最真心实意、毫无负担的一个笑容。
完了,堂堂摄政王要被人质疑了。
只怕谢墨听见了能气得直跳脚。
谢墨睡得很沉,对外面的流言蜚语一无所知。
中毒后的梦境一向不会很美好,从两年前开始他出现幻觉,自此每次睡梦中都会重复出现他昏迷前所见幻觉的景象,而往往这种梦境都是以惊醒结尾,心脏剧烈跳动,来彰显他还活着。
在他的梦中,他正站在一座宫殿前,秋高气爽,大雁南飞,吹得人身上一阵一阵寒凉。这宫殿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当年奚砚从南郊围场重伤回来,建衡帝特许他住在宫内修养。
就是这座宫殿。
他麻木地站在宫殿前,不多时,门往后一倒,两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谢栩在前,奚砚落后半步,两个人正在交谈,仿佛谁都看不到他一样。
“奚砚……”
他张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奚砚——”
梦中奚砚的步子微微一停,与谢栩一起回头望过来,夕阳在他们的头上悬挂,洒下的余晖勾成了天边的晚霞,正披在奚砚的身上,柔和了他的眉眼。
真好看啊……他想。真好看啊。
他一向知道奚砚长得清俊,狭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生了一副精明像,偏生是个重情人。
奚砚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一只手却蓦地搭上了他的肩膀,谢栩对着奚砚说话,可目光讽刺又寒凉,如一把尖刀,硬生生凿进谢墨的心脏和骨骼中。
谢栩说:“阿砚,我们走吧。”
别走……
谢墨想动,却根本动不了一丝一毫。
别点头。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
别跟他走!!
奚砚听不到他心底的呐喊,无言地转过头,跟着谢栩一步一步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留下的只是个背影,连带着阴冷无情的影子,被夕阳拖得越来越长。
“奚砚——!!!”
他猝然惊醒,撞上奚砚放大的瞳孔。
奚砚手里还端着药,看上去是想给他喂下,谢墨惊魂未定地重重呼吸着,一抬手打翻了药碗,一把将人拽到了自己怀里,用力之大几乎要让奚砚喘不过气。
“奚砚……”
谢墨哆嗦着搂紧了人,奚砚试探着伸出手,果不其然又在后背上摸到了一手的潮湿,谢墨又出了很多的冷汗。
奚砚这次没有将人推开,反而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做噩梦了?”
谢墨的神思在他的轻拍下一点点回笼,奚砚也不急,就这样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拍着他湿透的脊背。
“别害怕,都过去了。”奚砚轻声道,“别担心。”
他语调轻柔,怕惊了他一般,反而让谢墨几乎要落下泪来。
谢墨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奚砚……”
“嗯。”奚砚道,“我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风雨
奚砚安抚了他一会儿,渐渐感受到他平静下来的情绪,才尝试着把人往外推。
谢墨不语,只是用手缠紧了奚砚的腰身,大有“不能松开,再给我抱会儿”的架势。
奚砚笑出来:“堂堂摄政王,干什么呢?做噩梦之后还带耍小孩子脾气的?”
谢墨贪婪地嗅了一口他发间的清香,然后才缓缓退开,像是一只餍足的猛兽,那双蓝色的眼睛被水洗后湿漉漉的,带了些委屈地将奚砚望着。
奚砚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慌张,转头对着一地狼藉叹气:“浪费了一碗药,让仆从再煎一碗来吧。”
“其实不用喝的,我没什么事了。”谢墨一把攥住奚砚的小臂,“你再……再坐会儿。”
奚砚瞧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殷杏潭说,你中毒太深,毒发频率已然开始紊乱,这次就是一个危险的预兆,你难道还不吃些药抑制抑制?”
谢墨哑然:“……殷杏潭告诉你了?”
“不对。”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殷杏潭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想必不会跟你说那么多,是你自己诈出来的吧。”
“行,看出来确实恢复得不错,起码没糊涂。”奚砚挑挑眉,“放心吧,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问,我们之间能够坦诚相待的东西的确不多,但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该喝的药还是要喝。”
谢墨来了精神:“奚大人开始关心我了?受宠若惊啊。”
“宠?”奚砚忽然凑近了面庞,“你若是再坦率点儿,我或许能多宠宠你,你想要吗?”
他突然凑近的面庞犹带些诱人的绯色,离得近了,谢墨都能从他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模样,那是因为奚砚突然的凑近,而让自己溃不成军的慌张。
他的发丝从后背滑落,拂在谢墨攥着他小臂的手背上,惹来一阵痒。
谢墨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奚砚那双薄薄的唇上。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之间,尚未有过一个吻。
他一点点凑近,手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奚砚的后颈,长发散落下来,正巧给那处平日鲜少得见天日的皮肤留了一丝空隙,引着谢墨将手探过去,一点一点地抓紧、收拢。
他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奚砚没有闭眼,没有闪躲,而是垂着眼睛无声地看着他的靠近。
像是一个冰雪做的人,清贵、骄矜、不带有一丝红尘烟火气。
他的唇也是这种感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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