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听闻通报,放下手里活计匆匆赶了出来。
奚砚就在庭院里站着等他。
傍晚有些起风了,他穿得单薄,谢墨下意识去抓自己怀里的披风,想给他围上,但他手指一动,奚砚便用目光点了点他的手,示意让他别动。
这里人多眼杂,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谢墨止住了步子,稳了稳气息:“奚大人,找本王可是有要事?”
“微臣受陛下所托,给王爷带一枚御赐之物,来犒劳王爷布置宴会的辛苦。”奚砚目光移向偏殿,“王爷请。”
“奚大人请。”
这是有大事要说,谢墨和奚砚脚前脚后进了偏殿,成蹊和承端自然而然站在门口把守,门一关,奚砚便被谢墨攥住了手。
“这么凉。怎么不多穿些?”虽然有些责怪的意味,但还是心疼的语气,“你现在体内毒药未解,身体不比从前,不可乱来,还是好好养着。”
“有吗?我没觉得冷。”奚砚反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是有要事要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严查庄王府所有信件往来。”
“谢檀?”谢墨一怔,“你怎么确定是他?”
奚砚将乔松轩告诉他的事来龙去脉讲给了谢墨,谢墨略一沉吟:“如果乔松轩说的是实话,我怎么觉得……应该是严查谢杭才对?”
“乔松轩说的是实话,他说假话不是这样子的。”奚砚道,“所以我本来也觉得谢杭可疑,但我们走的时候遇到了他,正从静心殿出来,瞅着有些失魂落魄。”
“他难怪失魂落魄,自皇姐回了边疆之后,他就一直这样。”谢墨叹了口气,“我这个六皇兄呢,别的没有,就是仰仗他姐姐,明妤回来的时候开心得跟个什么似的,走了就……”
谢墨猛地止声,奚砚定定地看着他:“你懂了?”
他懂了。
乔松轩说的是实话,但这也是谢檀告诉他的,前因后果,逻辑缜密,没有漏洞,甚至就连一些细节都对得上。
但为什么奚砚反倒看谢杭一眼就会推翻之前的所有推论呢?
因为情。
之前就说过,他们谢氏子孙,皇亲国戚,有时候把情看得太轻,有时候又太重。
谢檀把所有的阴谋算计铺给谢杭,或许也采用了一些手段,让奚砚问到谢杭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带谢檀去了秦楼楚馆,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
可他恰恰忽略了虽没有逻辑但最有说服力的一点。
情。
源自谢明妤。
谢明妤驻扎着与北戎接壤的边疆,有她在,谢杭就永远没有理由会与北戎暗通款曲,因为那是他的姐姐,是在这冰冷皇宫中,他唯一的依靠。
谢檀不在意情,所以会利用乔松轩,打通所有的线索逻辑,把脏水泼到谢杭身上。
但这点他无论如何都抹不掉。
那是扎根在血骨里的,改不掉、消不灭、磨不了的骨肉亲情。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赏赐
华灯初上,宴会拉开帷幕。
谢杭略略晚到了些,谢明妤从边关托人捎来书信,让谢杭帮她也备一份礼送来,谢杭今天忙忙叨叨的,收到书信的时候已经把自己那份呈了上去,接了消息又匆匆忙忙回了一趟王府,挑挑拣拣半天,结果拖到了宴会开席。
奚砚拢着手站在阶前,天暖了,他也穿得单薄许多,只是面上仍是淡淡的,像是重病未愈的模样,路过的朝臣大多都要关切地问上一二句,奚砚颔首回礼,唇色是淡淡的粉色。
谢杭带着古玩书画来时正起风,狂风大作吹得奚砚的袍角猎猎乱飞,他上前几步,没等奚砚问安,先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
“夜来天凉,还是多穿些。”谢杭不怎么看对方的眼睛,于是再尊贵的身份也会多了些卑怯感,“奚大人肩头担子重,万万珍重自身才是。”
“多谢宣王殿下。”
谢杭呼出口气:“那本王先进去了。”
“不忙。”奚砚往旁边伸一只脚,半边身子就拦住了谢杭的去路。
谢杭讶异抬眼,对上奚砚微微笑的表情。
自相识以来,奚砚很少在他面前笑,或者说,很少在他们这些皇子面前笑,就算有也是淡薄薄的,像是早春的花枝,颤颤巍巍不一会儿就被冷风吹落了。
今天这笑容要比往常灿烂许多,但也让谢杭看着一阵阵心虚。
“陛下尚未移驾,臣与殿下说说话?”奚砚歪歪头,“就几句,不多,殿下赏个脸。”
谢杭沉吟一下,让身边人先进去了,自己带着奚砚往旁边让了让。
这下算是脱离了风口,奚砚的袖口平整了许多,他伸出手来整理了一下,谢杭就乖乖在一旁垂着手等他,像极了学生等夫子上课的模样。
奚砚整理完,一看他的模样就乐了。
“殿下,臣只是与殿下随意聊聊罢了,您为何如此紧张?”
谢杭手指在袖中不安地搓动了一下:“没、没紧张。”
“臣之前听昭静长公主偶然提起,说殿下有些怕人,跟人说话都得措辞半天,本以为长公主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才格外严厉了些,现在看来,殿下倒的确有些怕人。”
谢杭唯唯诺诺道:“……还好。”
奚砚的眉一点点皱紧了。
之前谢杭也的确是个胆小不吭气的,但没有这么严重,起码他和谢墨成亲的时候,这人还敢看他的眼睛,怎么这几个月过去,反倒越来越像只小乌龟,开始往壳里缩了。
奚砚心思转了一圈,开门见山道:“我今天遇见松轩了,跟他聊了几句,听他说,之前殿下与庄王殿下闹了些不愉快?”
谢杭猛地抬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慌张,连嘴唇都在翕动着。
这是惊吓过度的反应,奚砚心底猛地一沉。
“没、没有,本王和五哥能有什么闹翻的?”广袖下,谢杭嘎达嘎达地捏着手指,“五哥平日里爱带我玩罢了,兄弟之间,一时拌嘴也是有的,没什么大事,早就好了。”
他说的语无伦次,越说越显得自己心虚。
奚砚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哦”了一声:“那便好,昭静长公主身在边疆,难以顾及到殿下,临行前特意嘱托臣多多看顾殿下,是臣的不是,一来二去的,总有些没顾得上问殿下安。”
提到谢明妤,谢杭的不安才散去了些:“……最近有姐姐的消息吗?”
奚砚不答反问:“长公主会寄信给殿下的吧?”
“会的,但姐姐从来不说战场上的事情,只问我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还让我别挂念她。”谢杭攥起拳头,“怎么可能不挂念呢,姐姐这次回来,我看见她手臂上新添了好多疤。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我是个废物。”
奚砚淡声道:“长公主听了这话会伤心的。”
谢杭不语,眼眶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臣记得小时候,安妃娘娘去的早,敬书房下学的时候,都是长公主来接您。”奚砚目光飘远,似乎回到了遥远的岁月,“有一次夫子讲解孺慕之情,殿下既不说建衡帝、也不说安妃,而是长公主。”
“姐姐于我,如姊如母,自然不同些。”谢杭抖了抖肩膀,“玄月,其实本来我真的以为三哥会把姐姐配给你的,如此我也开心,你是个好人。”
“长公主心存大志,可不是臣一个小小丞相府能够容得下的。”奚砚意有所指,“长公主是巾帼英雄,臣能做的,就是替她守好上京城、守好大雍、守好北戎,让她能够凯旋回朝、不再为边关战事所苦。”
“想必宣王殿下也是如此想的,对吗?”
谢杭眼中浮光闪动,一时竟没有立刻回答。
奚砚缓缓道:“殿下始终觉得,在长公主眼里,殿下不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什么都要仰赖胞姐,可其实长公主早就把殿下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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