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开口,双双愣了愣。
谢墨又闭上了嘴,专注地看着他。
“无碍,请王爷放心。”奚砚摸了摸胸口伤疤,“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留疤也没事,”谢墨伸出手,与他双双叠在伤口的地方,指腹的灼热烫得奚砚心神一晃,“你若介意,我找人慢慢替你去了,奇珍异宝众多,总有办法的。”
“谢墨。”奚砚有些疑惑地瞧着他,“……你这又是发了什么疯?”
他昏睡一天不到,怎么感觉谢墨变了个人,单是那眼里的柔情几乎要将他溺毙。那些呼之欲出的关切和担忧,配上谢墨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诡异。
谢墨坐下来:“没发疯,我是认真的。”
……就是认真的才觉得你在发疯。
奚砚不留痕迹地往后挪了挪,随即道:“所以……到底查出来些什么没有?”
“没有。”谢墨摇了摇头,“死士终究是死士,嘴紧得很,各种酷刑都上了,依旧撬不动什么出来。”
“等等。”奚砚蹙眉,“你吩咐人给死士们上了酷刑?大雍自建衡帝起,刑部严禁酷刑逼供,你这样明目张胆,是怕御史台骂你骂的还不够么?”
“不是死士们,只有一个。”谢墨认真地盯着他,“只有那个放冷箭的我留下了,其他我都杀了。留下这一个,慢慢折磨。”
“你——”
“奚砚,我实诚告诉你,我咽不下这口气。”谢墨的手指慢慢攥起了拳头,用力到青筋迸出,胳膊都在轻颤,“我一想到你那晚险些死在我面前,我就咽不下那口气。其他人我可以给个解脱,放冷箭的,不行。”
“但你有些太意气用事了,只留下一个活口,万一死了所有的线索就全断了!”奚砚瞬间涌起怒火,激烈的语气牵动他胸前的伤口,立刻咳嗽起来。
“别激动,你、你先别激动。”谢墨瞬间慌了神,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探身上来给奚砚拍背,“别激动,别激动,不会的,不会的,你刚醒来,别伤到自己。”
“谢墨。”奚砚拍开他的手,缓了几口气,慢慢平息了喘息,“别逼死他了,这个人很重要。”
谢墨僵着手臂,语气忽然带了些委屈:“……可是你也很重要。”
奚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
“我说你也很重要。”谢墨慢慢垂下了双手,“我知道,从前很多事情我都很意气用事,但这件事情没有。我不可能放过这个人,你不必劝我,当然,我也会在他死前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你放心好了。”
奚砚往后一靠,有些迷茫。
不对劲,这都不对劲。
谢墨这是怎么了,他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若是从前,当他申斥谢墨意气用事、不该只留下一个活口的时候,这人就会怒气冲冲地顶回来了,然后就是吵,吵得天翻地覆,他们俩砸书砸人也不是没有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这边刚发火,那边谢墨就迅速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还劝慰他让他别生气别上火,有什么事慢慢讲。
不对劲,谢墨何时这么好的脾气了?
还有那句……“你也很重要”。
奚砚用手捂住眼睛,思虑半天,谢墨就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谢墨,你说实话。”他终于说话了,“你是不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谢墨:“……什么?”
“要不然你在干什么呢?”奚砚放下手,眼底有几分戏谑,“干什么呢这是,堂堂摄政王,怎么拘谨得如同一个年幼稚子,说没点儿事情发生我都不相信。”
谢墨:“……”
很好,这就是他们两个这许多年来恩仇交织接下来的结果。
谢墨被奚砚这番说辞气笑了:“怎么,我就不能对你好些?”
“上次摄政王对我好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奚砚拢着手,“实在有些受宠若惊,消受不起。”
“那你慢慢适应适应吧,以后都会是这样了。”谢墨起身,虚虚握住他纤细的后颈,迫使他往前和自己的额头顶在一起,“这世上多少人都希望本王对他好些,怎么你奚大人就觉得我该对你凶一点才合适呢。”
奚砚近距离看着他,露出个毫不胆怯的笑:“对,现在这样还比较正常,要不我可真是有点诚惶诚恐。”
“好好歇着吧,其他的事情不必担心,悉数交给我就好。”谢墨松开手,“对了,今晨替你以身体不适告假,小皇帝很担心你,送来了好些补品,你好些了我陪你进宫谢恩。”
“……倒也不必王爷相陪,这点儿小事,我一个人足矣。”
谢墨敛了笑:“我不想让昨晚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再也不想。”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出去了,奚砚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怎么品,都从那话语里品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
稀奇。奚砚慢慢躺下来,缓着心情理思绪。
没至夜深,奚砚就又睡了一觉,元气大伤需要多眠少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少思虑是做不到了,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多眠一眠,将那些思虑耗费的精神补足。
期间他央谢墨去梵宁寺请了一趟玄安大师,嘱咐要悄悄儿的,谢墨知道分寸,趁着夜色浓重把人请来了。
他们两个在里头说话,谢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开,抱着双臂在外面的廊下坐着数星星。
他的身形消失,屋内两人皆以为他离开了。
玄安目光收回来:“这次受了不轻的伤,无碍了么?”
“好多了,殷杏潭看过,说明日就可以下地自由行动了,除了小心些沾水,其他都无所谓。”奚砚说完,才后知后觉补充,“哦,殷杏潭是谢墨手底下的人,现在任职太医院左院判。”
“嗯,他医术信得过,没事就好。”
玄安丝毫惊诧都没有,平淡得像是早就知道此事,应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奚砚极快地蹙了蹙眉,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我早就说过,其实没必要做到如此,如此严重的伤势,亏得没有伤及要害,但受苦的不还是自己么。”玄安念了句佛号,垂眸盯着他的伤痕,道,“此举不过是用来找出蛛丝马迹,若是万一搭上性命,终究不划算。”
门外的谢墨猛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背脊。
奚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受伤才能让幕后之人多少放些心,否则我与谢墨查得太过顺利,只会让对方狗急跳墙,届时做出什么事来,得不偿失。”
玄安只是道:“幕后之人放不放心我不清楚,但我看老七是真的被你吓到了。”
沉默。
谢墨竖起耳朵,谨慎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其实期望奚砚能说什么呢,他自己也有些模棱两可,或许期待着奚砚能够知道自己真真切切的担忧,或许又担忧着奚砚并不相信自己的真心实意。
难办,着实难办。
这人心思千八百个弯,方才谢墨一听奚砚设计好了以身犯险,就一腔无名火无处发泄,现在又被这个沉默堵得不上不下,憋得太厉害。
良久,奚砚只是轻轻道:“他会被我吓到?我以为他巴不得呢。”
不是的!
谢墨猛地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那架势让玄安以为这小子疯了要冲进来揍自己一顿,吓得立刻从床边站起。
奚砚讶异地望着他。
谢墨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冷声道:“我没有,我不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有事、要你死。”
纵然他们之间隔阂太多,但有些事情该说清楚还是得说清楚。
要不也太憋屈了!!!
“真的,奚砚你相信我!”谢墨语无伦次,“从昨天晚上我就发过誓,我不再和你置气,我也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了。我即使原来跟你针锋相对,可你摸着良心想想,我除了削你的权、抢你的势,我何曾想过要你的性命,否则朝堂波谲云诡,我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对你动手,我何曾那么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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